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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這樣子淡淡的哀傷 卻又是甜文屬性的文章XD

真的很好看TVT 雖然到最後真的熱淚盈眶QAQ

陳老師喝醉超可愛 (很萌又惹人憐愛)

不過中間一段有描寫單親爸爸的過世的老婆  老婆是個很賢慧溫柔又堅強的女人  所以不想看到BG者請往下拉....

單親爸爸一直都記得老婆的好  但和陳老師是一見鍾情命定的fu  所以讀起來不會說很反感覺得爸爸是個渣  因為活著的人不想辜負過世的妻子  所以很努力的 快樂的生活著 作者把這樣的感覺經營得很好 也是在這樣的心境下 單親爸爸才能夠完全愛上命定的男人吧:) 

 

因為我相信你說的,不會不要我。
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

 

嚶嚶嚶  美煞阿!!!!

廢話不多說 往下拉吧~~~

單親爸爸系列 by Wordlag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1)

那個單親爸爸總是一身西裝筆挺的來接他兒子。很準時的四點出現,站在門口等待他們下課,並在牽起兒子小手時抬起頭對他靦腆地笑:「謝謝老師,老師辛苦了。」
他不習慣跟家長搭話,只是淡淡點頭。「不會。」然後單親爸爸會露出明顯開心的笑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遮嘴輕咳。
他忘記自己是從多久之前開始習慣目視他們父子牽手離去的背影,或許是因為從小與父親情感生疏的關係,那幅映在夕陽餘暉下的溫馨父子圖總是讓他格外有感觸。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再與那位單親爸爸有再多一些的接觸,他也不想做那麽多餘的事情。
但是從那群女教師那邊,他或多或少能不經意的接收他的消息。
據說他是某個小公司的小主任,妻子在八年前過世,大概就是他兒子出生後一年,從此他便扛下所有照顧孩子的責任,跟兒子相依為命了許多年。單親爸爸的風評很好,個性溫和有禮長相又斯文,年過三十五歲事業稍稍有成,女老師們常常笑著用不曉得幾分真的語氣說:「如果是他,就算他有小孩我也嫁。」
村裏裏許多年長的婆婆試圖替他說媒,都被他笑著婉拒了。
他曾經目睹過一次單親爸爸被太過熱情的婆婆們纏上的情景,那天他正要出門買東西,單親爸爸就被圍在巷口,一群婆婆媽媽圍著他說:「哎唷許先生啊小孩需要一個媽媽才會幸福啦」「那個林小姐條件不錯......」「我看你一表人才......」
單親爸爸明顯不曉得該怎麽找藉口遁逃,只好苦笑著搖手:「那個、謝謝......」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直接拒絕,困在越聚越多的女人堆們動彈不得。當下他看了只是想笑,但沒多管閒事。
裝作沒自己的事一樣的經過,突然聽見對方著急地喊:「那個、陳老師......!」原本想當沒聽到,但他實在喊了太多聲,他只好無奈地回頭,裝作驚訝的樣子:「哎呀,這不是許先生嗎?」
許先生對婆婆媽媽們連道好幾聲抱歉後撥開人群跑到他身邊,笑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他真的不懂為什麽這人每次都能笑成這樣,究竟有什麽好開心的?
「多虧了你出現呢。」
「啊,不客氣。」他撇開臉,很不願意跟這個鄉里大紅人走在一起。
對方摸摸臉又搔搔頭,似乎在想話題。「我、我兒子經常受你的照顧......」
「不會。」
「陳老師你會接國小三年級嗎?」
「下次可能接五年級。」
「啊,這樣啊......」許先生聲音聽起來有點失望。「也對,帶一年級很累吧?」
「還好。」
「哈哈。」
然後許先生就跟著陳老師一路走路到超商,老師才忍不住問:「你不是要出門嗎?」還穿這一身西裝。
許先生楞許久,才驚慌地「啊」了聲。
陳老師看著對方驚慌跑走的背影,內心對這個人充滿莫名其妙。
然後接觸暫停了許久,又回歸每天例行的:「老師今天又要麻煩你了」跟「謝謝老師,老師辛苦了。」這個許先生簡直比學生還像學生。
終於有一天事情變得不太一樣。
那個四點會準時來接兒子走的單親爸爸在門口逗留了很久,久到大家都走了,整個教室只剩下陳老師與空桌椅以及夕陽,他才好像鼓起勇氣般的走進教室,說:「陳、陳老師......」
陳老師在心裏歎氣。
他知道對方在教室外探頭探腦的很久了,甚至還聽見那個疼兒子出名的爸爸打發兒子去玩溜滑梯後頭附注一句玩越久越好,他原本期待對方早點走,沒想到事情總是不如人願。
他抬起頭,意思意思對許先生笑了一下。「你還在啊,許先生。」
「啊,是啊,」許先生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有些局促地從公事包中拿出一張傳單。「那、那個,我今天早上看到這個傳單......」
他沒接過,只是瞄了一眼,很快發現那是最近村長拜託他開的免費英語教學班。說是英語教學班,其實是教很基礎的英語,大概就是學會認識字母跟基礎問句,算是社區性的福利吧,原本村長要給他錢,但是他拒絕了。
反正只是每個禮拜抽出兩小時教一些長輩們英文而已,他並不覺得這有讓他累到需要收錢的地步。
他有些狐疑地問:「怎麽了嗎?」
「那個......他說報名的話,可以來找你報名......」
「找村長也可以。」他突然一頓,淡褐色的眼往上掃,一瞬間的視線相對似乎讓對方慌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將視線放在哪。他沒理會他過於害羞的反應,只是盡責地向他提醒:「你想報名嗎?這是教ABCD而已。」
「我、我也想去聽聽看......呃,我英文沒有很好......說不定能藉此打好基礎......」
「是嗎?」他還是有些存疑,對這個單親爸爸的行徑很無法理解。正想從筆筒裏面拿出筆給他寫資料,就發現對方早就自動自發的填好了。
「可、可以嗎?」單親爸爸很期待的樣子。
他接過報名表。「沒什麽不可以,只要是社區的人都能來參加。只是你真的確定?」
那張斯文的臉瞬間拉出如釋重負的憨直笑容,他用力點頭:「嗯嗯,謝謝你......陳老師。」
於是他開心的去遊樂場接兒子,挺直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輕鬆。
陳老師多看他幾眼,一邊將報名表收起一邊感到莫名。
他才不相信一個主任的英文會爛到需要從ABCD重新學起。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2)

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少看到那個好爸爸穿西裝以外的衣服。會忽然有這樣的想法是免費英語班第一天開課的時候。報名的人比預期的稍微多一些,似乎是對自己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實在不明白這個村裏的熱情。
他算好開課前半小時進教室準備教材,這一向是他的習慣,即使教的只是很簡單的東西,而且五十個報名的人裏面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參加理由都是:我看過那個老師長得乾乾淨淨的很不錯啦。
他將需要的字卡排上黑板,預計再十五分鐘才會出現第一個學生走進教室,但這個預測卻在五分鐘後宣告失敗。聽見腳步聲後他訝異地回頭,是許先生,穿著一身運動衣,黑髮微微透漏著剛洗完頭的濕潤,他一手牽著兒子,另一手則提著便當朝自己禮貌微笑。
「老師好......我太早了嗎?」
陳老師難得楞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才緩緩搖頭。「有點。隨便選個位子坐吧。」
「陳老師好!」長得跟許先生有幾分神似的小男孩朝他大大笑開,他還記得自己對這個小男孩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有禮貌,又可愛又乖巧,當時他還想不曉得是怎樣賢慧的媽媽教出這麽彬彬有禮的孩子,知道他是爸爸獨自撫養長大的時候,他確實很詫異,但如果看過許先生,就會覺得教出這樣的孩子也不算什麽了。
雖然不太擅長跟家長說話,但面對學生──尤其是這麽乖巧的學生,他並不吝嗇給予笑容或關心。他朝雙頰紅潤的小男孩微笑,放下粉筆蹲到他面前問:「你這麽乖跟爸爸來上課啊?」
許小弟轉轉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大人模樣地說:「因為把拔說他自己來會害羞啊!」
許先生一下慌了,胡亂搖手:「你、你在說什麽?老師你不要聽他亂說話......我是怕小孩子一個人在家危險......」
「吼,把拔明明是見到陳老師會害羞──」
「旭、旭旭你不要亂說話,把拔要生氣了。」
他當下沒想太多,也懶得想太多,只是笑著拍拍陳小弟蓬鬆的短髮,順道起身。「快點去坐好吧。」
一會後教室裏面突然充滿了飯菜香,抄寫字母抄寫到一半的陳老師狐疑的回頭,果然是那對父子。許先生有些心虛地抬起頭,果然對上對方疑問的視線。
「不好意思,旭旭他還沒吃飯......」
「把拔不讓我吃飯就帶我出來了!」
「因為把拔怕會遲到啊。」
「沒關係,你們吃,」他並不在意這種事情,就算他要邊上課邊吃他也不在乎。不過視線多停留在飯盒內的菜色上幾秒,尋常的晚餐,卻豐盛到讓人有些嫉妒,他忍不住問:「這是,許先生做的?」
被多問了一個問題似乎讓他很受寵若驚的樣子。許先生結結巴巴地回答:「呃、對、對,這是、是我做的。」
「把拔做的飯很好吃。」硬是要插上幾句話的許小弟大聲說,嘴邊沾滿飯粒。「可是紅蘿蔔好難吃......」
「旭旭,紅蘿蔔要吃掉喔。」
小男孩鼓脹雙頰抱怨:「可是把拔自己也不喜歡吃紅蘿蔔。」
「咦、咦咦,」許先生快速瞄有些想笑的陳老師一眼,妥協似地說:「那把拔吃一片你吃一片。」
「那把拔吃這片。」許小弟很快挑出最大片的紅蘿蔔,很孝順的推給父親,許先生明顯很不願意,眉頭皺得很深。又快速瞄講臺上的人一眼,許先生閉著眼睛不曉得有沒有咬就將紅蘿蔔吞下,然後死命的灌了好大一口水這個互動讓他覺得很有趣,尤其是許先生的反應。
他還以為對方是完美無缺的好好男人,沒想到竟然會怕紅蘿蔔。
過不久漸漸有其他人來到教室,每個人都一定會走到許先生身旁調侃幾句:「哎唷許先生你怎麽也來跟我們這種不會英文的搶位子啦」「你這樣不行啦來這邊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啦」「我上次跟你說的王小姐你覺得怎樣啦......」「哎唷許先生你還會做便當喔?老太婆我都想嫁給你了啦」。
他邊寫黑板一邊聽他們的對話,覺得這人真的憨厚老實到了極點。
要是自己是女人的話,大概也想嫁給他吧?
握著粉筆書寫的手頓了頓,很快對這個想法一笑置之。
他放下粉筆,轉過身拍掉手上的粉筆灰,敲敲黑板吸引眾人的注意力:「開始上課了哦。」
如果說許先生是容易吸引人過來閒聊的好人體質的話,自己大概就是那種可以讓氣氛變得嚴肅認真的人吧。陳老師想。又或者是前來上課的人們真的太認真。原本預計上課會出現的打呵欠、聊天、吵鬧全都沒有,他發現每個人都很專心的在上課,尤其是坐在中間第一個的許先生,正以大概是被工作磨練出來的速度快速做著筆記,並記下每一句他認為是重點的東西。
趁著讓大家做練習的時間他經過許先生身旁,不太理解為什麽這些東西明明他有學過,卻又能學得這麽認真。
許先生身旁的許小弟已經睡著了,身上蓋著一件爸爸的大外套。他注意到好幾次,雖然許先生很專注的在上課,卻總會分神個幾秒替兒子重新拉好外套免得著涼。
快下課時他問大家今天的課程如何,還好理解嗎?得到的回答大多是肯定的,還有幾個熱情的村民朝他熱烈拍手。
他淡淡笑開:「那麽,還有什麽問題嗎?」
底下一片靜默,突然最後頭有個太太笑得一臉曖昧的舉手。
「有啦有啦,陳老師,你是最近才搬來我們村裏面的吼?」
他揚眉,點頭。「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他便乾脆直接搬來這裏住。
「哎唷,那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他還來不及回答,講桌前第一個位置的許先生突然不曉得在手忙腳亂什麽,筆跟手機紛紛掉到地上,幾個村民笑鬧道:「哎唷許先生不是在問你你不要緊張啦。」「還是你交了女朋友啦?」然後惹來眾人的哄堂大笑。
許先生紅著耳根傻笑,不斷地抱歉。
發問的太太用力拍桌:「你們安靜一點啦。吼,陳老師你還沒回答我捏。」
他看了一眼面紅耳赤的許先生,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步入這個憨厚男子的後塵,他考慮片刻,為了將來清幽的幸福,於是回答:「嗯,有。我有女朋友。」
這次許先生連擺得好好的便當盒都掉了。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3)

那群太太接下來的問話簡直是陳老師的惡夢。他真正感覺到說謊真的像在滾雪球,越滾越大,扯的謊越來越多,多虧那些太太的幫助,現在那個臨時虛擬出來的「女朋友」形象在他腦海中清晰無比。
住哪里?
啊、她住台中,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沒有搬過來。
幾歲?
呃,小我兩三歲而已。
長得漂亮嗎?
還不錯吧,長頭髮、看起來文文靜靜的。
一番問話太太們總算心滿意足,臨走前還不忘曖昧地輕推他幾下:「哎唷陳老師有這麽好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氣哦。」然後三個兩個離去,直至整個空教室只剩下自己跟始終待在位子上的許先生。
許先生僵硬的盯著桌面看,像是陷入自己的沉思。發現陳老師看著自己時慌張的想站起,太過著急的後果就是下腹部撞到桌子,痛得他又坐回椅子上,五官全糾在一起。
對他滑稽的樣子不與置評,陳老師只是淡淡的挑高眉毛,然後回過身繼續擦黑板。
身後一直沒有聲音,他以為對方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沒想到那個好爸爸還是坐在座位上,一臉欲言又止與苦惱。他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問:「許先生,你不走嗎?」
許先生猛然抬頭,難看地傻笑:「哈哈、要、要啊。」
搖醒兒子,許先生就像每回來接小孩一樣的再三道謝然後離去,只是這次既沒有靦腆的笑容,禮貌會注視對方的視線也不曉得擺去哪里,到處遊移不定。
看著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陳老師內心有些五味雜陳。
真不懂這個許先生到底怎麽了。
其實許先生只是不曉得該怎麽辦而已。
自從妻子去世後,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撫養兒子身上,希望給他兩倍的關懷以彌補母親的空缺,除了認真工作之外他一定盡自己所能的參與兒子的學習,每天就算事情很多累的半死也堅持四點一定要去接他下課。以前連泡面都不會,在反覆被熱水燙到之中終於能夠燒出一桌好菜,一次一次把家里弄的更亂之中學會怎麽獨自把家事全做好,就算累到隨時都會倒下,也堅持替兒子復習今天上課的進度。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戀愛了。
喜歡的感覺來得太突然,可能讓他有點得意忘形,忘了這個社會很現實,對方不一定跟自己一樣,也可以喜歡上男人。
他真的忘記了,對方不一定跟自己一樣。
認真說來自己的條件也不怎麽好,三十五歲了,已經是會從年輕人口中聽見「大叔」這樣稱呼的年紀,長得雖然端正卻也稱不上美男子,主任這個位階也並沒有值得炫耀到可以拿來掛在嘴上的地步,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個男人啊。
還是個有兒子的男人。
自己真的是得意忘形了。
竟然得意忘形到忘了現實、到只是單純看到對方,就開心的想一直笑一直笑的地步。
好了,他被從美夢裏狠狠驚醒了,這下子該怎麽辦?
看著浴室鏡中愁眉苦臉的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像少年一樣難過的自己怎麽辦才好。
陳、均、澤。
開學前他去小學看了兒子的編班,A4的紙上密密麻麻著許多名字,在最底下印著「導師:陳均澤」幾個字。他反覆在記憶中搜尋,確定自己不曾在這所老師不多的小學裏看過這個名字。大概是新老師吧,當時他這樣想。
不曉得為什麽,陳均澤這三個字就這麽記住了,他想大概是因為很少男老師會接一年級的原因。一直到開學他才目睹陳老師的廬山真面目。他生的白白淨淨,不太有什麽表情,只有面對小朋友時會露出笑容。他身上不管哪處好像都是淡的,杏眼是淡淡的褐色,連頭髮都自然的褪成茶色,皮膚很白,卻又不是病氣的白。
當下他想:啊,這個男孩子好漂亮。
某天他來接兒子時看見對方正蹲著摸摸兒子的臉蛋,笑得完全不若平時的淡然。
「你爸爸今天比較晚來啊?」他聽見對方好聽的嗓音這樣問。
映在夕陽下的那幅景象太漂亮,漂亮到讓他不禁以為,自己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注意陳老師的。
然後開始越注意越喜歡、越注意越喜歡......
然後喜歡到,認為對方也會一樣喜歡自己的地步。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4)

遲到一分鐘、兩分鐘。
......九分鐘。
陳老師不時低頭看表,再抬頭看看教室前後門。那個準時會穿著西裝、掛著笑容在七點二十分出現在教室門口的男人已經遲到快十分鐘了,再多一分鐘就連他兒子也會遲到。他盯著秒針看,眉頭越皺越深。
終於在最後幾秒爸爸帶著兒子出現,兩人都氣喘吁吁的。
總是整齊的西裝今天看起來格外淩亂,領帶鬆鬆垮垮不說還掛得歪歪斜斜,一向整齊向後梳的黑髮如今散亂得嚴重,幾縷發絲掉在眼前搖搖晃晃,這人簡直像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一樣。反觀他兒子也沒好到哪里去,應該說兩人的狼狽樣是劃上等號的。
許先生還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道歉。「不好意思老師,我、我們來晚、晚了。」
旭旭學爸爸撐在門邊喘氣,一邊跟著重複:「我、我們來晚了。」一大一小這個模樣看起來頗有趣,讓他險些笑出來。
讓旭旭到座位上坐好,看一眼手錶再看對方喘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今天許先生的失常真是多到令人驚訝。「不用急,低年級遲到並沒有這麽嚴重。」
「啊,是嗎。」他喘著笑,帶點氣音聽起來有些虛弱。許先生沒像往常一樣帶兒子來到學校後立刻離開,而是扶著門板繼續喘氣,顯然已經很久沒做這麽激烈的運動了。
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
他伸手拉松對方領帶,在許先生張目結舌的驚愕之下替他重新系好,再整整西裝,讓他的樣子至少整齊一點。
「那、那個......」對方驚訝到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句子,單純的爸爸禁不起這種刺激,不爭氣的一路從脖子紅上臉頰在泛上耳根。
「下次不用這麽急。」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為了趕國小的課趕的這麽誇張。
「好......」他胡亂點頭,自己手忙腳亂的將瀏海往後撥。他害怕如果陳老師又幫他整理,他會開心到直接告白。
或許有點誇張,但他的確是一邊傻笑一邊開車到公司,路上的一切反應全都沒有真正進到腦海裏,到辦公室時甚至還突然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麽來的。他笑嘻嘻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後看見某個男職員桌上貼著他女友的照片,正想說幾句「你真愛你女朋友」這樣的話,突然間又想到讓他沮喪的事,原本眉飛色舞的神采瞬間垮了下來。
他終於知道什麽叫心情像在洗三溫暖,一邊竊喜一邊沮喪讓他覺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
中午用餐時間他忍不住問了幾個比較熟識的女員工,如果你們替一個男人打領帶,那代表著什麽?
女員工們嘰嘰喳喳地笑,終於討論出一個結果:「不一定吧,不過大多是對那個男人有一點好感?否則就是很熟......主任,有人幫你打領帶啊?」
他瞬間臉紅,以為自己已經問的很委婉了,沒想到會瞬間被猜出來。「不、不是啦,我只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還是主任你想幫誰打領帶?」她們說完之後很有默契的一起笑,笑到許先生很想逃進廁所裏將自己關著。
「什麽都不是啦......快、快點去吃飯。」
用文件夾遮住臉,他偷偷在不透明的資料夾後害羞。
問女同事可能不准,畢竟陳老師可是個男人......可是問男同事,呃,一般男人怎麽會想去幫別人打領帶?
他歎氣。突然幾個同事過來問他跨年那天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他這才從兒子、陳老師、工作三樣穿插的人生中想起再過幾天就是跨年。
看著幾位美豔的女同事──想必戀愛經驗非常豐富,他實在很想問他們有沒有什麽地方男女,呃,男男,一起去跨年就能在一起的,可是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他突然想到,陳老師既然有女朋友,那麽理所當然應該會跟女友一起去跨年吧?
下午去接兒子時他小心地問:「遠距離戀愛很辛苦吧?」
對方呆楞許久,才像恍然大悟一樣的「哦」一聲。
「啊,嗯,還好啦。」
就像闖關失敗勇者,許爸爸垂頭喪氣的牽著兒子回家了,這還是陳老師第一次看到許先生這麽無精打采的模樣。
一個禮拜兩小時的課拆成兩天上。事實上開兩個小時是為了方便想參加卻剛好那天沒辦法參加的人所設置的,因此第二天的課與第一天大致相同,但為了那些兩天都來的人,陳老師特別換了個方式。
第一天是傳統的講課,第二天他嘗試進行玩遊戲教學。
大致將昨天的課程復習過一次之後,他將今天來的三十幾個爸爸媽媽分成兩組進行活動,一次各組派出三個人,他念出題目,三個人可以互助在黑板上寫下字母。
「喔唷唷那贏的有什麽獎品?」有個很現實的伯伯舉手問了,這問題讓陳老師楞了一下,想起自己包包裏的獎勵品,幾乎全都是糖果。伯伯身旁的大嬸輕打舉手的伯伯一下,害羞的直笑:「不要這樣為難老師啦,乾脆贏的親老師一下好了。」
在場的太太們開始起大騷動,呵呵呵呵的笑個不停。
許先生明顯有些期待的樣子,態度明顯到連旭旭都看得出來。兒子戳戳老爸,聲音不大不小地問:「把拔,你很想要親老師嗎?」
「咦、咦咦!怎、怎麽可能啦!」遮住兒子的嘴巴怕他又繼續亂說話,許先生左右張望,還好現場挺吵雜的,沒人聽見他們的對話。
陳老師支支吾吾地還來不及抗議他們已經在催促他開始遊戲,然後矛頭突然指向許先生:「許先生你不能參加遊戲啦!」
原本打著如意算盤的許先生瞪大眼睛,一臉無辜:「為什麽?」
「因為你參加就一定會贏啊!」「對嘛對嘛不要欺負我們這些老人家啦。」
旭旭嘟囔著替爸爸抱不平:「可是我把拔也想要親陳老師啊。」許先生不敢繼續抗議,趕緊再遮住兒子嘴巴,不停傻笑。「沒關係,你們玩。」
兒子瞪了不爭氣的爸爸一眼,掙脫出爸爸懷抱,自告奮勇的也去參加遊戲。
於是許先生從頭到尾看著他們玩簡單的遊戲卻玩得很興奮,連陳老師都忍不住從頭到尾一直笑著。遊戲進行到最後已經分不出是哪組贏了,便宜最後給旭旭占去。
許先生看著心滿意足的兒子,有點羡慕。
這對父子又在教室裏面賴到人都差不多走了,他們還是不打算走的樣子。旭旭嘟起嘴指著自己像章魚一樣的嘴唇說:「把拔你要不要親我?」
「為什麽我要親你?」
「因為我剛剛親過陳老師啊!把拔你也想親陳──」
許先生今天晚上第三次緊急遮住兒子嘴巴,暗自決定下次絕對不帶這個小鬼頭來上課。
正在整理包包的陳老師抬起頭,問:「怎麽了嗎?」
許爸爸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這樣啊。」
繼續遮著兒子的嘴巴,旭旭這回掙脫不掉,只好乖乖被摟著。突然他又抬起頭問:「把拔我們今年跨年找陳老師吃飯好不好?」聲音被把拔的大手掌蓋住,變得有點含糊,但是還是以能夠辨識的清晰度傳入在場的兩個成人耳中。
許先生一邊在心裏激賞兒子一邊害羞。
「不、不好啦,陳老師應該要跟他女朋友一起過......呃,陳老師對吧?」
陳老師微微挑起眉,看著對方沉默很久,許久才回答:「......應該沒有吧。」
「咦?」
「喔......距離那麽遠,可能沒有吧。」
「這、這樣啊。」
「嗯。」
旭旭:「那老師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跨年?每年都只有我跟把拔很無聊耶!」
「旭旭你不要胡說。」嘴上叱喝,其實許先生心裏很慶倖自己生出了這麽爭氣的兒子。
旭旭不滿的嘟起嘴,索性不說了。
陳老師偏頭思考,一邊背起包包。
「許先生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他說。
許先生緩緩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詫異地瞪得老大。
「咦、咦咦?」
「許先生介意嗎?」
許先生感動到都要哭了,怎麽可能介意?
他用力搖頭,在感動的視線中看見對方朝自己微笑,似乎說了「是嗎?」這樣的話,然後自己目送他離去。
他真的高興到都要哭了。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5)

為了能有一個幸福且溫馨的跨年,許把拔在幾天前就開始探聽哪里是跨年的好場所,也參考了許多餐廳,甚至派上旭旭去探聽陳老師喜歡吃什麽餐點,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許先生開始煩惱那天該穿哪件西裝、梳哪個髮型才好。
「旭旭,你覺得把拔有瀏海比較好看嗎?」
這兩天被把拔煩到受不了的旭旭不屑的撇過頭看電視。「都好醜啦。」
於是許先生只好自己跑到鏡子前面研究,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有瀏海看起來比較年輕。年輕一點比較好。他想。
旭旭斜眼看忙進忙出的爸爸,覺得把拔真是一個笨蛋。正想轉臺看卡通,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電話後朝又拿著另一套西裝跑進房間的把拔大喊:「把拔!奶奶打電話來哦!」
「咦?」許先生停在房門前眨眼,手上還抓著燕尾服西裝。
許先生想像中的跨年,是他們一家,嗯,一家三口坐在餐廳裏或是他自己煮一桌菜,在燈光搖曳下溫馨的享受完晚餐,此時他指向落地窗外,第一個煙火燦爛了夜空。
「陳老師你看,好漂亮的煙火。」
然後正對面的陳老師含著淡淡的微笑,對他說:「許先生,你也是我的煙──」後面的想像太羞人,許先生哈哈哈的將他揮散。
就算沒有如預期中的浪漫,也不該是這種形式。
許先生坐在流水席內的其中一個圓桌,左右分別是陳老師跟旭旭。他將臉埋入掌心內,感到很絕望。
「陳老師,不好意思......」
陳老師冷靜的夾一些筍乾到碗裏面,順便幫旭旭盛羹。「沒關係,這種跨年很特別。」
「這根本不是跨年......」許先生繼續將臉埋在掌心裏絕望。
「這個筍乾真好吃。」陳老師驚豔地看著被夾在筷子間的淺黃色食物。
兩天前母親打電話來,說是誰家的女兒要在三十一號那天結婚,順便全家族一起跨年。「哎唷阿君你不會忘了吧?我有提醒你喔半個月前。」母親大人用高八度的聲音說,順便提醒他:「記得帶旭旭來哦,哎唷還有你什麽時候要帶你女朋友來給娘親我看看啊?我沒有媳婦可以欺負每天都很空虛你知不知道啊?」
「......媽,我跟你說我那天......」
「哎唷──什麽啦?」
「我那天不能去啦......」
「......你說你終於想娶秀麗她女兒了嗎?」
「媽,我跟人家約好了。」
「哎唷你還跟人家女兒約好了?真不愧是我兒子耶,我一看到她女兒我就想欺負,快點圓我壞婆婆的夢啊。」
「媽......」
那頭母親大人的聲音突然轉低:「我不管你跟誰約,來就是了。」
母命難違,隔天許先生難過的去向陳老師道歉。那是陳老師第二次看到這個男人垂頭喪氣的樣子,似乎只要狀況不好,他的儀錶也會跟著亂七八糟。
他略抬高視線看那個滿臉歉意的男人,隱約感覺到對方真摯的失望。
「許先生另外有約了嗎?」
「不、不是,是我母親他......」許先生又歎一口氣,大致將事情解說一遍。陳老師點點頭:「不方便讓我一起參加嗎?」
許先生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只是這種流水席......」
「所以帶我去吧。」淡褐色的眼睛直直盯著許先生瞧,其中沒有半分客氣或虛假,他從來不是會刻意委屈自己去配合其他人的人。
只是他的確感受到了對方失望的情緒。
他大概可以猜到這些天他是如何安排活動,並且滿心期待。
「真的很對不起。」許先生忍不住又說了一次。
「沒關係。」陳老師也不厭其煩的重複這句話。新的一道菜上來,是一盤螃蟹。陳老師看著那盤紅通通的螃蟹有點猶豫,其實他很怕燙。
下意識地看看身邊的人,可惜對方還沉浸在悲傷中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前方突然出現一些騷動,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最前方的舞臺,一個光著肚皮的大伯跳上舞臺跟著女郎們一起扭動跳舞,底下一陣尖叫,大伯搶過麥克風,第一句話就是:「轉吧七彩霓虹燈──!」
在悲傷中的許先生醒了,驚悚地跟著看向舞臺。
「爸......?」
旭旭也放下手中的碗,學爸爸用一樣的表情看著臺上跳的很盡興、五音不全的也很盡興的爺爺。「爺、爺爺......」
底下婦人遮臉搖頭,大概碎碎念著什麽:「我不認識這人他不是我老公。」之類的話,大伯全然不覺得丟臉,跳的更起興。
突然他眼睛一亮,肥短的手指一指,氣勢穿透眾人直直殺至兒子面前停下。
「嚇!阿──君──!」
許先生連忙將陳老師擋在身後,不好意思地向眾人道歉:「抱歉我爸他喝醉了......」
「阿君你!」大伯醉醺醺地跑下臺,突然用力拍兒子幾下。「長這麽大了。」
「爸......!」
「哎唷老頭啊你在幹什麽──」
「爺爺,你喝醉了啦!」
「阿君變小了!」
「爸,他是旭旭啦。」
「阿君你......」大伯的腳步很危險,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突然他不曉得怎麽踩的,整個人往後倒去,正巧是陳老師的方向,陳老師緊急扶住這個一出場就驚天動地的長輩,幸好他有穩住,沒跟著一起跌倒。
陳老師鬆口氣,懷中的老伯醉醺醺的視線瞬間清明起來。
「我咩有看過你捏。」
「啊、我......」
許先生趕緊將爸爸拉離陳老師。「爸,他是我朋友啦。」
「侯──」許老爸爸曖昧地笑了。「阿君,你帶女朋友回家都咩有跟阿拔說捏。」他上下打量有些不自在的陳老師,突然低聲對許先生說:「可是阿君,他胸部好小捏。」
陳老師看著許先生臉紅的樣子,突然又想到那盤螃蟹。
「他不是我女朋友啦,爸,陳老師是男的。」許先生慌張地解釋。
「老師──?」這回換許媽媽眼睛亮了,她最喜歡的職業就是老師。
旭旭與有榮焉似的朝奶奶炫耀:「陳老師是我老師喔。」
「哎唷──」
「呃,」事情既然進展到這個地步,陳老師也不得不自我介紹:「你們好,敝姓陳,陳均澤。」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6)

許家大廳氣氛很凝重。三個沙發上一個坐許爸許媽、一個坐許先生跟旭旭,陳老師自己坐一個單人沙發,相較於那幾個面色凝重的許家人,他就像局外人一樣的悠閒欣賞別人家裏的擺飾。
因為這一家人實在太吵,所以被親戚聯合勸回家,大致上他們凝重的原因是這個,許先生凝重的原因卻是另一個。
與其說老爸酒醒了,還不如說這個老頭這一生沒醒過。
「我知道了,陳老師是男人。」終於許爺爺理出這個事實,許奶奶大喊一聲哎唷然後扭腰擺臀的進廚房切水果。許先生將拳頭靠在膝蓋上,不安地點頭,偷看一眼陳老師,對方神游的樣子看在他眼中變成很不耐煩的表現。
「陳老師......」他擔憂的小聲輕喚,還沒成功吸引到對方注意老爸就猛然一拍大腿,氣勢磅礴地說:「我懂了!我要有一個男媳婦了!」
他就知道老爸一定會接這句!
許先生立刻用在心裏模擬幾百次的從容不迫應對:「爸,人家陳老師有女朋友了不要這樣開玩笑。」
「......」許爺爺沈重地眯眼,又歸結出一個結論:「也就是說讓他沒有女朋友就好了嘛。」
「爸!」
「哎唷陳老師吃水果啊。」許奶奶又扭腰擺臀地晃出來,很親熱的跟陳老師擠同一個單人沙發。陳老師這才回過神,楞楞地答好。
「陳老師是哪里人啊?」
「中部人。」
「喔唷──中部人,我娘家也在中部。」
許先生看著母親跟對方熱絡的聊起來,實在很擔心娘親會口出驚人之語。旭旭揉揉眼睛,拉著許先生的袖子說想睡了。
「可是我們等等要回去了。」許把拔低聲向兒子說,卻被耳尖的許奶奶聽見。許奶奶又喔唷一聲:「幹麽這麽急?就睡一個晚上再走啊。」
「可是陳老師他......」
許奶奶:「那就讓陳老師睡我們家嘛我們家這麽大,陳老師你覺得呢?」還順道插了塊香瓜殷勤的湊到陳老師嘴邊。
「嗯?」又不小心神游掉的陳老師抬起頭,再三道謝自己接過插著香瓜的叉子:「啊,我沒關係。希望不要造成你們的困擾才好。」
許先生還是有點擔心,心情複雜地問:「那你女朋友那邊......?」
「哦......」陳老師慢慢咬著香瓜,一臉若有所思。「沒關係。」
許奶奶見事情敲定了,開心的拉過旭旭說今晚旭旭跟自己睡,要他們自己找個房間將自己塞進去之後便開心的走了,留下尚在思考的許爺爺。
許爺爺頗有一家之主風範地說:「也對,我也有事要問問我未來的媳婦──嘔惡──」
「爸你根本酒還沒醒啊!」
「我也幫忙吧?」
「咦?陳老師不用了,我帶我爸去浴室。」
好不容易安置好爸爸之後發現原本爸爸吐在地上的嘔吐物已經被清乾淨了,陳老師正靠在陽臺欄杆邊緣,夜風細微的帶起他褐色發絲。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時常這麽靠在欄杆邊,如今在熟悉的地方看見喜歡的人做著自己熟悉的動作,許先生心底有股莫名的開心與滿足。
「陳老師?」
對方回過頭,淡色眼眸被夜風醺的有些迷蒙。
「呃、」許先生趕緊撇開視線,輕咳幾聲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不好意思,讓你跟著折騰。」
「沒關係,你家人很有趣。」
「啊、過年陳老師不跟家人團聚沒關係嗎?」
他無所謂地輕笑搖頭,稍微拉高長圍巾。「沒關係,他們也不需要我陪。」
「咦......?女、女朋友呢?真的沒關係嗎?」
發現對方又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自己,許先生莫名的發窘,視線不曉得該擺哪。「我、我先去整理出空房。」他一手遮著臉快步走掉,上樓收拾已經很多年沒有用的房間。
少年時期用的房間如今被堆了一些紙箱,但勉強還能恢復原狀,他大致處理一下後又要去整理客房,卻發現大事不好了。
那個地方,與其說是客房還不如說是倉庫。
不,又與其說是倉庫,還不如說是給那兩老塞一堆有的沒的的東西眼不見為淨的場所,堆的像山一樣高的不明物體──有壞掉的鍋子、壞掉的椅子、壞掉的烤箱,其餘的他實在辨識不出來。
又又與其說是「那種」場所,乾脆說這裏簡直媲美異空間吧。
似乎聽見老鼠的聲音,他驚慌的將門關上,貼著門板粗喘。
怎麽自己也就一年沒回來家裏就變成這樣了?
他絕望地找出一條棉被跟枕頭回到客廳,對挑眉回視自己的陳老師說:「不好意思我家沒有房間了,陳老師今天就睡我以前的房間吧,雖然可能有點亂......」
「那你要睡這裏嗎?」
「啊,哈哈,」他苦笑,一邊將棉被放到沙發上。「對啊,沙發也不錯。」
陳老師面無表情地看他很久,看他一直乾笑著放好枕頭、卷好棉被然後乾笑著躺上去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跳起來:「我忘記你不知道我房間在哪里了,我帶你去。」
陳老師繼續看著對方,看到許先生又臉紅了,他才點頭。許先生一路有些不自在地走在前頭,一邊僵硬地介紹:「這邊有飲水機,如果你想喝水的話......」
「嗯。」
「哈哈。」
帶著喜歡的人走在自己家中,實在有種無法克制的害羞跟戰戰兢兢。許先生很怕那只在異空間裏面的老鼠沖出來嚇到陳老師,他這輩子也就玩完了。
事實上自己如果能挺身保護對方也就算了,偏偏自己最怕的就是老鼠。
打開房門,他害羞的抓抓頭髮。「不好意思真的有點髒。」
「不會。」
他將床上的棉被又鋪好一次,回頭哈哈乾笑:「那、那你睡,我先下去了。」
一直到要走出房間對方都沒有再說話,衣襬卻突然被扯住。陳老師略抬頭看他,道:「一起睡吧,反正這張床夠大。」
「咦、咦......」
「而且,」陳老師低頭看看手錶。「還沒有開始倒數。」
他這才突然想到自己是帶陳老師來跨年的。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7)

原本問陳老師要不要到外面逛逛,對方卻已經自己爬上床,用理所當然的眼神說:「不要,好冷。」他還是第一次聽見總是淡淡回答的陳老師用這麽堅持的語氣說話。
陳老師又掃一眼表面。「十一點了,也快要倒數。」
「啊,這樣。」
許先生看看將自己包在棉被裏面的陳老師,再看看自己。
「我、我去拿棉被上來鋪地板。」
「不用吧,這樣就好。」陳老師拍拍身邊的空位。「來吧。」
許先生覺得自己內心的良知快要崩潰了。
而且害羞警鈴正在狂響,他突然覺得自己很適合嬌羞地說句:「討厭,老爺,奴婢會害羞。」
他僵硬地笑。「我、我想,不太好。」
「你害羞嗎?今天很冷。」
對方的眼神實在太理所當然,讓許先生不得不乖乖的上床鋪,坐在最邊緣的地方。陳老師倒是毫不在意的躺在他身邊,就像兩人只是在畢業旅行一樣自然。
期間許先生說要去關燈,原本以為黑漆漆的會比較安心,但他發現這樣的光線卻讓自己更尷尬,想像力已經飆到十萬八千里遠。
身邊平穩的呼吸讓他不確定陳老師是不是睡了,於是出聲詢問:「陳老師,你還醒著嗎?」
「嗯。」
「每年我們鄉鎮都會放煙火,從我的房間可以看見哦,如果到時候你還沒睡的話再來看吧。」
「這麽暗我會睡著。」
「啊啊,那看電視好了。」許先生摸黑去開燈,像得救似的轉開電視盯著螢幕看,電視上正轉播著北中南的跨年晚會,舞臺底下黑壓壓的人海,臺上則是炫目的燈光。許先生有些感慨,總覺得自己這樣實在不像要跨年。
陳老師凝視著對方坐的直挺挺看電視的背影,輕輕吐一口氣,突然說:「我沒有女朋友。」
正在內心稱讚某女星唱歌真好聽的許先生驚愕地回頭,眼睛瞪得老大「咦......?」他直覺對方在開玩笑,但陳老師確實一臉認真,況且他也不像是會開玩笑的那種人。
「之前那是騙他們的,嗯,」他移開視線,不曉得有沒有歉意地捏捏瀏海。「可是看你這麽在意,害我有點心虛。」
所以之前才老是用那種眼神看他啊?
所以陳老師沒有女朋友啊?
許先生楞在那,不曉得該從哪里開始反應。
他咽下一口唾沫。「你,你沒有女朋友?」
「嗯,沒有。」
許先生緩慢地點頭,覺得頭暈腦轉的。
好開心。
慘了這樣會克制不住。
陳老師沒有女朋友。
可以告白。
沒有女朋友不代表他不喜歡有女朋友
啊啊。
冷、冷靜一點。
陳老師在自己床上。
別、別鬧了,又不是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的十幾歲小夥子。
「不好意思,之前這樣騙你。」
「沒、沒沒沒關係!」許先生用力搖頭,頓了一下又搖頭,最後乾脆背對著陳老師消化這個原本讓他難過好幾天的消息。
電視上已經換另一個歌手在唱歌了,旋律還不錯,但歌詞卻進不了許先生腦海裏。
他情緒還是很高亢,高興的想就這麽沖到爸媽房間搖醒旭旭對他說:「把拔出運了!」但終究還是把這個很愚蠢的念頭忍下來,輕咳幾聲:「為、為什麽要說自己有女朋友呢?」
「嗯......因為不想被煩著介紹女孩子。」陳老師在被子中移動,躺著挪到許先生身邊,拿走許先生手中的遙控器轉臺。「唱的好難聽。」
「是啊唱的好難聽......」許先生只是單純在重複陳老師的話而已,剛剛接收到的消息跟靠得太近的陳老師已經讓他大腦能運轉的程度剩下這樣而已,他不斷地點頭說「是啊、是啊」,越說越小聲,突然電視上主持人說再十分鐘就開始進行倒數才將他拉回現實中。
「時間過得好快。」
「嗯。」
雖然內心很激動,但許先生不是能夠任憑情感說出「我喜歡你」或是直接撲倒對方的人。他快速瞄了對方一眼,褐色的眼睛粉紅色的唇,然後又調走視線。
「陳、陳老師不打電話跟家人說新年快樂嗎?」
「不用,」他用一貫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就像敍述一件他人的事情:「反正從來沒跟家人過過什麽跨年,跟別人這樣過,是第一次。」裹在被子裏的陳老師抬眼看許先生,正巧對上視線。
陳老師:「所以我很開心,你真的不用在意。」
沒想到會從陳老師口中聽見這樣的話──無論是他敍述自己淡薄的家庭關係,以及那句感謝。許先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傻笑著答幾聲謝謝,但是笑到一半突然又笑不出來了,難怪自己的家庭這麽怪異、陳老師卻看得很開心的樣子。
現在想想,那個樣子與其說是開心,還不如說是羡慕。
大概是當太多年父代母職的爸爸──而且還是非常盡責的那種,許先生藉著同情心壯了些膽子,下定決心似的將手探入棉被裏,左摸右摸終於摸到陳老師的手,沒做什麽,就是那樣覆著。
他豁出去的沒移開,臉卻漸漸泛紅。
感覺到對方正在看自己,他只是直直盯著電視螢幕,不敢再有動作。
許久之後對方移開視線,沒有將手抽開,卻輕輕歎息。
「許先生,你妻子一定非常幸福。」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8)

他來不及分析陳老師這句話的意思,電視上的煙火已經綻放了,窗外原本寧靜的黑幕也在同時間開滿一朵朵的煙花。
他趕緊回過頭看著陳老師。「新年快樂。」
對方眯起眼笑。「新年快樂。」
可能是因為太激動,原本輕輕覆著陳老師手的手勁不自覺的加大,用力握著對方的手,陳老師卻依舊沒有抽開。許久之後許先生才驚覺自己還抓著對方的手,緊張的趕緊放掉。
「不、不好意思。」
「......沒關係。」不曉得是不是許先生看錯,總覺得陳老師瞄了自己收回的手一眼,卻看不出什麽情緒。吵鬧的煙火爆炸聲過後安靜的有些尷尬,許先生輕咳幾聲,試圖找話題:「呃、剛剛,怎麽突然說到我妻子?」
「喔......沒什麽,」他爬回原本的位置躺著,睜大眼睛看天花板。「我聽說你跟你妻子感情很好,鄉里的長輩,還有那些女老師......」
「啊,這樣啊。」點頭,許先生正想關掉電視再去關燈,對方又自語般地開口。陳老師:「聽說你們是大學同學,交往好幾年、然後結婚。」
許先生忍不住苦笑:「這種事情倒是大家都很清楚。」
「......她身體不好嗎?」
「我妻子?嗯,生了旭旭之後,身體一直很不好。」
「這樣啊。嗯......其實,我覺得自己有一點......」然後打住,不說了。
許先生等了很久等不到下文,疑惑的回頭看背對著自己橫躺在床上的人,對方顯然沒有要講下去的意思。
「那個,抱歉,有一點什麽?」手還擱在日光燈電源上,許先生是沒問到答案就沒打算關燈了。
「......沒有。」
「不要這樣子嘛,」許先生問的很急,聽人家把話停在半路總是很不好受,尤其是這種曖昧不清的話,他顧不得原本的顧慮爬上床看對方。「陳老師,你快說啊。」
「......」快速瞄了一眼由上而下俯視自己的許先生,他很快不自在的撇開始線。「真的沒什麽。」
「陳老師,你說說看啊。」
「就說沒什麽......」又不小心接觸到對方充滿疑惑的眼睛,陳老師不禁覺得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真的很喜歡不自覺的裝可愛。
他歎氣,在對方又問了幾次之後才慢慢地說:「我是覺得自己可能有一點......戀父情節吧。」
一瞬間許先生呆楞了。
許先生想像中的回答不是這樣的。
對方答的讓他莫名其妙。
「咦,咦?所、所以?」
「也沒什麽,我跟我父親感情很差,看到你這種類型的爸爸就......就覺得蠻感動的。」
「所以?」許先生問的很凝重。
陳老師也很沈重的閉眼歎氣。「所以我覺得我有戀父情節。」
啊?
「我要睡了,可以麻煩你關燈嗎?」
「啊、喔,好。」
「謝謝,晚安。」
「晚安......」
許先生恍惚地下床關燈,再恍惚的上床。他睡在邊緣處不敢越界,滿腦子都在思考為什麽有戀父情節這件事。
隔天早上告別過父母親之後他們回到小鄉鎮,送陳老師回家時被幾個太太看見,笑著問他們什麽時候感情變這麽好,許先生只是不好意思的傻笑,倒是陳老師又沒什麽反應了,道謝過後就進了小公寓。
許先生往上看,發現自己不知道他住幾樓。
旭旭揉揉眼睛,還有點想睡。
許先生一邊找尋可能是陳老師的樓層一邊問:「旭旭,如果把拔有一天娶新馬麻了,你會喜歡新馬麻嗎?」
旭旭半夢半醒地點頭。「會吧。」
「......那如果新馬麻是男生呢?」
他又迷迷糊糊地點頭。「會吧。」
許先生突然覺得自己犯傻得好笑,旭旭的年紀根本還不是會思考性別問題的時候。
其實今天早上要出門的時候母親將他叫去獨自談話。自從自己成年後就不太有這種學生時代才會發生的情況了,他多少感到有些好笑跟懷念。母親倒是一改昨日在陳老師面前的模樣,面色很嚴肅,他知道她要談認真的話題了。
母親其實沒有多說什麽,劈頭就問:「你喜歡那個陳老師?」
他有些被嚇到,昨天父親是喝醉酒胡言亂語,其實他不確定父母有開放到會接受自己帶一個男人回家。
知道瞞不過母親,他只好誠實地點頭。「是很喜歡。」
母親盯著他看許久,看到他都心虛了才轉開視線,連帶的歎一口氣。
「雅渝走後你很久沒有再婚,也沒聽你有交什麽女朋友,我知道你很努力的給旭旭一個完整的家庭,我也知道你做的很好了,但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你這樣會累垮,娶一個老婆、或是有一個情人當精神支柱也是好的。其實經過這麽多年,我跟你爸也看很開了,只要你能輕鬆點幸福點,管你哪天是要帶回怎樣的人,我們都很有心理準備啦......」
母親無奈地抬眼看他。「雖然昨天看見你帶一個男人回來多少有被嚇到,不過你爸表現的不錯啦,借酒裝瘋真是高招,昨天晚上你爸有跟我說那個陳老師的事,說如果你喜歡的是那種人喔,他認了啦。」
許先生一想到父親說這句話會是怎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被瞪了一眼。
「話說回來人家對你有什麽感覺?」
問到事情的核心,許先生不禁感到有些心酸。「我也不知道耶......」
「你這樣一輩子都追不到人家啦,當初要不是雅渝可憐你喔,」想到那個乖巧又懂事的媳婦,許奶奶難免有些難過。「算了算了,不說這個。總之你爭氣一點,我看陳老師是個不錯的人......」
「對啊,他很不錯。」許先生笑得很開心,又被瞪一眼。
「你別開心的太早,就算我跟你爸都認同你們兩個,別以為每個人都這麽友善,其實他們不要管沒關係,重點是旭旭,現在他沒關係,等他更大一點了,會怎麽想?你要好好教育他。」
許先生沒想過這個,一時語塞說不上話來,囁嚅半天只好點頭。
「但是,」許奶奶朝這個一轉眼也三十幾歲的兒子無奈地笑。「現在是你的問題,你如果覺得自己真的需要他真的喜歡他,那就去吧,還有媽媽給你當靠山。」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9)

許先生將頭髮稍微剪短了些,想在假後給陳老師一個清爽的印象,然而卻沒看見陳老師的身影。他看著坐在教室裏頭的女老師發愣,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問:「請問,陳老師呢?」
正專心看著課本的女老師被他嚇了一跳,結巴一會才說出完整的句子:「陳老師他突然請假喔,緊急請假的。」
「咦?他生病了嗎?」
「不是喔,是喪假的樣子吧。」
「......這樣啊。」
他有點恍惚。怎麽才剛過完假事情又全都不一樣了?
既然跨年那天陳老師還很開心的跟自己出遊,那麽接獲消息肯定是一月一號那天了?
這種心情的反差他很擔心陳老師無法調適,但在拿出手機的同時又發現自己壓根沒有聯絡對方的方式,不禁感到有些挫敗。
他實在很想幫助對方些什麽。
免費的英語教學課也因為陳老師請假的關係而被迫暫停,習慣在那兩天提早洗澡提早煮飯並帶著旭旭去上課的許先生突然覺得有些空虛,看著那疊帶回家的文件,也沒動力做了。旭旭正趴在客廳的桌上努力寫ㄅㄆㄇ,他在一旁看著他有沒有寫錯筆劃。
旭旭突然說:「我在學校的時候,陳老師會教我寫字哦!」
「嗯?教你寫字?」
「對呀,因為我看老師寫字好漂亮,老師就教我怎麽寫,這樣,」旭旭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用力的在練習簿上寫下一個ㄅ字。「像這樣教我喔。」
許先生撐著臉頰看兒子表演,突然伸手拿過他的練習簿往前翻。的確,一開始的字跟現在的字真的差挺多的,他以為那是寫習慣之後自然而然變端正,沒想到是因為老師親自指導的關係。
抬眼看小兒子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鬱悶好幾天的心情突然間好了起來。
「這樣子其他小朋友不會生氣嗎?」
「會啊,所以陳老師也這樣教其他小朋友,可是我覺得他最喜歡我!」
「是喔,那你喜歡陳老師嗎?」
旭旭用力點頭。「我很喜歡陳老師!我想要我三年級的老師也是陳老師、五年級也是......」他突然低下頭扳著指頭數。「以後我變成大人也要!」
「這樣子陳老師被你煩死了。」
「才不會咧,不然把拔你把陳老師娶回家就好啦。」
「......胡說什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瀏海,將練習簿還給旭旭。「陳老師比較好還是黃老師比較好?」黃老師是這幾天來代課的女老師,看得出來也是個很認真的人,每天早上都在課本上畫許多注記,雖然上頭都是些很簡單的課文。
旭旭偏頭想想。「黃老師也很好,可是我比較喜歡陳老師。」
「為什麽?」
「因為陳老師比較漂亮。」
許先生險些被口水嗆死。
「你、你不要說這種話給黃老師聽。」
旭旭沒理會爸爸的警告,繼續努力想自己喜歡陳老師的原因:「陳老師每天早上都會站在門口等小朋友,跟幼稚園的老師一樣哦,然後會跟我們說早安,下課也會跟我們玩耶,有一次把拔你很晚才來接我,陳老師就在教室裏面說故事書裏面的故事給我聽......把拔,我覺得陳老師也很喜歡你耶。」旭旭無由來的穿插這句,眼神非常認真。
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許先生又被口水嗆到一次,招來兒子鄙視的眼光。
許先生靠在沙發椅把上咳嗽,許久之後才能開口問:「怎、怎麽說?」
「我就覺得他很喜歡你。」旭旭說得理直氣壯,又像想到什麽一樣地說:「可是陳老師更喜歡我哦!他更喜歡我啦!」
瞪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小男孩一眼,許先生捏捏他柔軟的臉頰。「你又知道了?說不定陳老師最討厭你。」
旭旭不開心了,齜牙咧嘴的拍掉把拔的手。「你不要亂說話!老師最喜歡我了啦!」
欺負的來勁,許先生放下交叉重疊的腿,屁股往前挪用最舒服的姿勢捏住兒子的臉頰。「他比較喜歡把拔、最討厭旭旭了。」
「你很奇怪耶──!」
看見兒子哭了,許先生內心有著戰勝的喜悅跟對自己幼稚行為的心虛感,正想摟過兒子哄哄他,那個小小的身影卻突然跑離沙發,回到房間東翻西找一番然後拿著聯絡簿出現,說要打電話問陳老師。
原本好笑的看著兒子的許先生一愣。
「打電話?你有陳老師的電話嗎?」
「有啊,」旭旭得意的攤開聯絡簿,指著個人檔案那頁的最下面一欄老師電話。「老師有給我們哦!」
原本撐在臉頰上的手一瞬間滑掉,許先生激動的搶過聯絡簿,摸摸口袋確定手機在裏面之後急忙跑出去,在打開門沖出去前回頭對呆在那的兒子撒謊:「把拔去打電話問老師,你乖乖在這邊等著。」
「為什麽不要用家裏電話?」
「因為打不通啦,你乖乖在家裏喔把拔很快回來。」
許先生跑到大樓底下的中庭花園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衝出來,只是一時衝動就這樣了,他想也好,如果待在那裏,旭旭在他說不定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看著手機,他再三深呼吸之後才慢慢按下號碼,祈禱陳老師還沒換過手機號碼,祈禱電話是對的,祈禱陳老師會接通。
他緊張的在中庭裏來回踱步,好一會電話才被接通。
聽見那頭陳老師明顯疲憊的聲音,他心頭一緊,反覆張嘴幾次才發出聲音:「陳、陳老師......」
「許先生?」
「對、對,」對方聽出來讓他很開心,緊捏著聯絡簿繞著花園走,最後乾脆坐在石階邊。「你、你,你請假啊?」最後還是問出這樣沒什麽意義的問題,他有點懊惱。
「嗯,對。」
「啊......」許先生搓搓手臂,發現自己剛剛忘記帶外套就出來了,最近晚上真的有些冷。「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嗯......?等等吧。」
「咦!這麽快?」
「嗯,我快到了。」
「等等、等等,你,你不是請喪假嗎?」說出口許先生突然覺得很不妥當,對方肯定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他怎麽就這麽直接把喪假這種敏感的字眼又提出來?
陳老師沉默許久,許先生這才反應過來那有些吵鬧的背景聲是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聲音。
「因為沒什麽事。」對方顯然在避重就輕,許先生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電話這端與那端有默契的沉默,許先生有些尷尬,卻沒想結束這段通話。
他突然發覺自己是真的很想他,就算一直這樣不說話,只要知道通話的那端是陳老師,他正跟自己一樣握著手機將手機靠在耳邊,就覺得莫名的安心。
「許先生......」
「嗯?」
「你,可以來火車站接我嗎?」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10)

上樓問旭旭要不要跟把拔一起出門時,旭旭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問:「老師說他比較喜歡我對吧?」許先生早就忘記這個問題了,楞了一下,無奈的拍拍兒子腦袋。「對,他說他最喜歡你。」
於是旭旭開心了,自己跑去房間穿上外套背上背包,又跑去玄關穿鞋,說他也要跟爸爸一起出門。
許先生看著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臉,突然有種有子萬事足的喜悅,同時又對剛剛欺負人家的自己感到一股自我厭惡。他在內心暗暗發誓等等一定要買糖果補償兒子飽受幼稚把拔傷害的心靈。
怕陳老師等太久,他沒花多餘的時間想該穿什麽衣服,只是簡單套了件米白色大衣便出門。夜晚的火車站很熱鬧,他在車水馬龍之中找到那個站在大門旁,不斷被計程車司機詢問:「少年仔,要不要搭計程車啊?」的陳老師。
對方穿著黑色高領毛衣跟淡褐色外套,搭配著一件深色牛仔褲,暗色圍巾長長的垂掛在胸前。他低著頭把玩圍巾,瀏海隨著動作全鋪散在眼前。
他發現他只背著一個小背包,沒裝什麽東西似的扁扁的。正常來說應該會多放一些換洗衣物吧?一副早就決定好要早早回來的感覺。他將車開到一旁,牽著旭旭的手來到陳老師身邊。
「陳老師?」
對方終於抬起臉,白皙的臉上明顯兩道黑眼圈。「你到了啊。」他拉拉背包背帶,順勢摸摸跟他打招呼的旭旭頭髮,即使疲累也硬是露出笑容:「你也來了啊?」
「對呀,因為旭旭一個人在家裏面會被奇怪的叔叔帶走,因為旭旭太可愛。」
陳老師頓了頓,對許先生揚眉,明顯在問:是你這麽教他的?
許先生頭痛的揉揉眉間。「不,不是我這樣教他的。」似乎是自從上次阿姨來他家作客跟旭旭混了幾天之後,旭旭就一直有這樣的觀念。
雖然也不是不好啦。
他突然想到:「對了,陳老師你吃飯了嗎?」
「喔......」陳老師視線看向別處,努力地思索。「好像是沒有的樣子。」
「那我們去餐館吃飯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
「你煮給我吃好了。」
「咦?」
「我說,你煮給我吃好了。」
開著車時許先生一邊偷瞄副駕駛座上的陳老師,一邊覺得怪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總覺得今天的陳老師特別......怎麽說呢,特別會開口對他要求些什麽。他不是不喜歡,事實上可以照顧對方他很開心,只是多少覺得有些意外。
沒想到陳老師也會這樣要求。
他開始覺得以前的陳老師是不是壓抑自己了,今天太累才會爆發出這些依賴人的句子。
陳老師靠在窗邊小寐,車子每晃一下他就被驚醒一次,許先生看不過去,只好先將車子停著,脫下大衣墊在窗邊讓他靠著才又繼續開車。
到家時陳老師還在半夢半醒中,許先生背起早就在後座睡著的旭旭,牽著剛睡醒自己走路都有問題的陳老師,萬分辛勞的上樓去。
待陳老師完全清醒時自己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那個綁著圍裙的男人正忙碌的走來走去。他走到廚房邊看他熟練的切菜,覺得有點有趣。
許先生一回過頭就看見有個人站在那裏,手上的刀險些切中手指。他趕忙移開手,嚇得心臟猛跳。「你、你醒啦?」
「嗯。」陳老師點點頭,看許先生將蔥丟入水中。
「你稍微坐一下,很快好。」
「......」陳老師盯著鍋子看,表情有點為難。
「怎麽了?」發現對方的視線是隨著蔥在跑的,許先生恍然大悟:「你、你不喜歡蔥嗎?」
「不太喜歡,不過沒關係,放著吧。」
許先生看看鍋子,只好繼續煮。
熄火端著豐盛的面來到客廳時對方正站在櫃櫥前審視放在裏面的照片,突然指著其中一張問:「這是你妻子?」
「對。」他笑。那張是兩人還沒結婚前照的。結婚照的婚紗照全給他收進箱子裏好好保存著了,他怕放在外頭會壞掉。
「你妻子真漂亮。」
許先生不好意思地笑。「大學的時候她還是校花呢,沒想到我會追到她。」
陳老師看著照片點頭,然後回到沙發上坐著。
擺置筷子的許先生忍不住問:「那個......家裏一切還好嗎?」
「都差不多了。」
「這麽快回來沒關係嗎?」
「沒關係,」他拿起筷子,遲疑地盯著冒著白煙湯麵。「雖然是唯一的兒子,不過沒關係,他本來就不喜歡我。」
「他」想必指的是陳老師的父親吧?
許先生覺得自己不方便再多說什麽,只好接過陳老師的碗替他裝面。「我會替你挑掉蔥。」
「謝謝。」
看對方滿頭大汗還替自己挑掉蔥的樣子,陳老師皺眉,大概是因為氣氛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剛剛經歷完讓他很疲累的事情,這種情況下讓他分外想說些什麽。
總覺得有些話,非得找一個人說不可。
非得說出來,心裏才會好受一點。
見陳老師一直沒動作,許先生擔心地問:「怎麽了?不想吃嗎?」
「不是......那個我......」他手指摸上剛剛擱著的筷子。「我這幾天請喪假......」
「嗯,我知道。」
憋許久,他終於放棄似地說:「我父親過世了,我也是這次回去,才知道原來他這半年來病得很嚴重,他們說他不想告訴我,因為他不想看見我,看見我就覺得很煩,很噁心,很厭惡,很愧疚。我也是跟旭旭一樣,從小只有爸爸帶大的,只是我媽不是過世而是跟別的男人跑了,我想我爸對我媽也沒有愛情,他們兩個都很想要自由。然而我爸被迫撫養我,我想是因為我,所以他始終不能飛。」
「我爸對我很冷淡,從很小的時候他毫不掩飾的告訴我他討厭我,他只做到他應盡的義務,十八歲成年之後他給我一筆錢,就要我離開那個家。之後我們大概就沒見過了。其實他什麽都沒有虧欠我,只是少給了愛而已。我很早就看開了,我常常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父愛的也無所謂,反正活得下去就好了,可是常常在街上、在學校,看見同學的父親來接他們,就覺得很難過。」
「其實我沒有想要抱怨什麽,也沒有想要奢求什麽,只是還是忍不住感到羡慕。」
陳老師沒有哭,只是淡淡的描述,然後終於拿起筷子夾面。「我想我上次可能敍述錯了,戀父情結什麽的......應該說,我看見你跟旭旭,就覺得很羡慕,忍不住很想要依賴你這樣的人。然後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一開始因為你好男人的樣子讓我蠻欣賞你的,最近發現你很好笑......」
許先生原本同情的情緒在聽見最後一句「很好笑」時瞬間被澆熄,覺得心情無比複雜。
陳老師有點苦惱的攪拌麵條。「其實我不是遲鈍或什麽的,我只是懶得去管而已,其實我......一開始覺得你是很好的爸爸之外,還覺得你有點蠢......對不起。」
許先生用快哭出來的笑回答沒關係。
「然後我以為,你邀我去跨年會跟我告白......」他撥開瀏海,一臉沈重。「結果竟然跟我說新年快樂......」
「告、告告告告告白──?」
「嗯,我原本都準備好要豁出去了。」陳老師歎氣,又接著說:「剛剛你打電話來,其實我多少想刁難你,所以選了個比較遠一點的火車站,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刁、刁難我?」許先生真的震驚了,他完全沒想到那個火車站的確有點遠的問題。
「然後剛剛我還在昏睡的時候也不叫醒我,就這樣背著旭旭又要兼顧我走路會不會撞到牆的帶我們上樓,真的好好笑。」
「好、好好笑......?」
在許先生內心無比寒冷之際,對方竟然真的撐著額頭輕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從來沒看過這麽勞碌命的人。」
許先生覺得很委屈。
「陳老師你......」
「然後還跟喜歡的人笑著介紹前妻,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天生就這麽愛照顧別人所以根本是我會錯意了,可是誰特別幫別人挑蔥,可是又想到是你說不定真的會啊,你這種濫好人。」說到一半陳老師突然不笑了,只是掩面的一直說一直說,語氣隱藏著壓抑的激動,連文法都開始混亂。
他是真的覺得很累,什麽事情都糊在一起,他快要沒辦法思考了,他覺得很累。
父親最後留給了自己一筆遺產,而不是分給他那些愛人。
父親委託律師告訴他要好好花錢,不要一下子都花光了。
律師說父親對自己很愧疚,人老了之後心境不同了,卻還是無法主動開口挽回這段由自己親手打破的父子親情。
所以他可以想像父親喜歡自己嗎?他開心的不得了,卻又怕是自己會錯意。
畢竟父親甚至警告眾人不准讓他參加喪禮,他自始至終只能在遠處看著奠禮進行,連他那幾個愛人都能在裏頭哭得死去活來。
他覺得好煩躁。
他提早回來,原本在火車上看見來電顯示是不想接的,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聽見對方的聲音他無由來的好想哭,像是堅強了很久的東西終於快要崩毀,然後他提出任性的要求。等了一會他以為會等更久,沒想到對方卻比預期的還要快很多很多,牽著兒子在他面前出現,笑得跟傻子一樣。
卻又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說。
他覺得哭很丟臉,哭就輸了,可是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許先生看他好像哭了,一時間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來到他身邊,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又不敢,只能僵在那,倒是對方率先來住他衣角,然後像喝醉酒一樣的抓著他爬起順勢倒在他身上。
「陳老師?」許先生兩隻手僵在半空中,不敢有動作。
陳老師覺得自己很蠢這樣做真的很卑鄙,可是他沒有辦法再忍,他很想大吼大叫些什麽去宣洩自己壓抑過頭的情緒,甚至大哭大鬧一番,但他只能卑鄙的仗著對方不會推開他就抱緊對方。
他很想任性看看。
「我想喝酒。」於是他說。

單親爸爸的再一次初戀(完)

許先生買了一大袋啤酒回來,跟著對方一起喝酒。應酬磨練出他的酒量,這一點啤酒還醉不倒他,倒是不太碰酒的陳老師很快暈了,雙頰紅通通的呆坐在地上茫然地灌酒。
他偷偷將剩下的幾瓶藏起來。「陳老師,沒酒了。」
「啊?」陳老師回過神來,搖搖晃晃地起身。「那我去買。」
他覺得陳老師的酒品真是奇妙的好,一般來說都是大吵大鬧著叫別人去買不是嗎?
不過不能放任他就這麽出去。他看著一邊把空啤酒罐塞進口袋說要去買酒的人這樣想。「那、那個,陳老師,現在便利商店關門了?」
陳老師思考片刻,不過顯然不能思考太深。「真的嗎?」
「對啊,便利商店規定今天都只能開到十點。」
「是喔......」於是陳老師又坐回地板上,拿起空酒瓶往孔裏面看。
許先生不禁慶倖自己有多年帶小孩的經驗,而且喝醉酒的陳老師比旭旭還好哄。
「陳老師,你要回家嗎?還是要在這邊睡?」
「我回家吧。」陳老師又搖搖晃晃的站起,重新塞回空酒瓶,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前,開門、關門,許先生覺得很不對勁,只好跟出去看,一按開電梯就看見有個人倒在裏頭,好險他不是開了電梯當廁所在尿尿。
於是許先生只好將他抱回家中,安置在床上,才剛放下他陳老師又醒了,眼神全然不像喝過酒,相反地甚至比平常還要更加清醒的樣子。
「旭旭呢?」
他這樣子讓許先生不禁懷疑他酒醒了。「旭旭睡他的房間。」
「我要洗澡。」
「咦?好啊,你現在這樣子可以洗嗎?」
「可以。」陳老師緩緩爬起,腳步也比之前穩了,只是許先生看著陳老師略過浴室不進的走出臥房,然後一路走一路走,接著他聽見鐵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許先生趕緊跟出去,按下電梯果然看見那個人就站在電梯裏面撩起衣服下襬要更衣,他趕緊將他帶出電梯,要他乖乖在床上躺好。
「可是我還沒洗澡。」
「不不,你剛剛洗好了。」
「真的嗎?」
「真的。」
「喔。」
許先生鬆口氣,拿出另外一條棉被就要往客廳去,突然陳老師又出聲了。
「不好意思,我沒有喝過酒,我剛剛有沒有發酒瘋?」
「沒有,你放心。」
「真的嗎?」
「真的。」不過就是要幹什麽都往電梯去而已。
「喔。那你要去哪里?」
「呃?我要去──」他突然想到上次跨年陳老師堅決不讓他在客廳睡的事,只好改口說:「我去陽臺吹吹風。」
「是嗎?那你為什麽要拿棉被?」
「因為,嗯,我會冷。」
「我也要去。」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許先生很挫敗的靠在陽臺欄杆邊,身上披著大棉被,身邊是正專心看根本不好看的夜景的陳老師。顯然他根本酒還沒醒啊,許先生第一次覺得這種醉得好像沒醉的人比發酒瘋的人還要難纏。
「許先生。」
「嗯?」
「你要看夜景到什麽時候?」
「啊?呃,我等等要睡了。」
「那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要說啊?」
「嗯?說什麽?」
「告白啊。」
許先生差點被嚇死。「什、什麽,那個......」
「我還蠻喜歡你的耶。」
「啊、啊啊啊啊?」
「嗯,我想去睡了。」
「咦......」
於是許先生被拉回臥房,兩人乖乖躺著,他聽見對方逐漸平穩的呼吸聲,這才松一口氣,對方終於睡了。
今天陳老師情緒很失控,說了很多話,他真的很驚訝,沒想到一向情緒平淡的陳老師對自己是這樣的看法。他其實很開心,但心疼多餘驚喜,他知道陳老師跟家裏的狀況不是很好,卻不曉得原來是這樣子的,那是從小生長在幸福家庭中的他無法想像的。不管聽在別人耳中是多麽不算什麽的事情,事實上經歷起來感覺是全然不一樣的,他很清楚,所以他看著那個一直很冷靜的陳老師哭,心裏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可以的話,他好想陪他去參加葬禮,在他遠遠看著奠禮時緊握他的手,讓他不那麽難過。
可以的話,其實他希望對方是喝了酒就大吵大鬧的那種人,至少邊哭,心裏的負擔會漸漸少一點。
可以的話,他想在他情緒穩定之後跟他告白,然後問他:「陳老師,你真的有點喜歡我嗎?」畢竟情緒失控跟酒後說出的告白,都讓他太沒有安全感。
不知不覺間,自己也過了那種不顧一切的年紀。
放棄去客廳睡,他想就近也比較好照顧陳老師,剛閉上眼要睡,突然有重物壓在身上的感覺。他趕忙睜開眼,竟看到陳老師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臉堅決。
「陳、陳老師?」
「我生氣了。」
「啊──?」
「我生氣了,」說著就開始剝許先生的衣服。「乾脆我自己來算了。」
你不是睡了嗎──!
許先生忙著拉起被陳老師剝開的衣服,想坐起又被壓下,陳老師壓住他胡亂親吻,滿嘴都是啤酒味。許先生有點欲哭無淚,雖然他這樣做他還挺開心的,可是對方根本還沒有清醒啊,要是醒了之後哭著打他一巴掌怎麽辦?
「等一下,陳老師你冷靜一點,會吵醒旭旭。」他輕推對方肩膀,驚訝的發覺對方並不如想像中的柔弱,壓住他的手有力得很。
「沒關係,性教育。」
「太、太早了啦......」
「不要這樣,陳老師......」雖然很開心可是、可是!不行啊這種狀態下真的不行。
陳老師突然停下動作,大眼近距離盯著許先生瞧,讓後者原本就已經燒紅的臉更加滾燙。他默默爬起,坐到床沿,許先生抓著棉被,小心地推推對方的肩膀。「陳老師?」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可是我沒有。」
「啊?」
「你如果讓我依靠,不會趕我走,不會說討厭我,我嫁給你也沒關係。」
「嫁、嫁給我?」許先生很驚愕,快被害羞的溫度燒到昏厥。
「我知道我喝醉了,你以為我喝醉說話都亂說的,可是沒有。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讓我依靠的地方,恰巧我還蠻喜歡你的,你人好又呆又笨常常做奇怪的事情,沒有酒喝了......」
許先生覺得頭暈,這人一臉沒醉的在語無倫次啊。
陳老師:「可是你們都這樣,什麽也不說,一個傷害我之後什麽都不說,一個讓我感動過後什麽都不說,我又不是神仙,你們連讓我確定的機會都不給我,那是怎樣?那算了啊,都算了啊!煩死了耶!到底想怎樣啊!」
陳老師越說越激動,突然憤恨的拿起枕頭砸,許先生這才發現對方臉上有新的淚痕,他趕緊起身抱住他,搶下他手中胡亂砸的枕頭,免得他揮落其他東西。
「不要這樣,陳老師,冷靜一點,抱歉,都是我的錯,你、你不要哭,不、不對,你、你趕快哭。」將對方壓在自己懷裏,許先生驚慌失措地試圖安慰他。「你、你哭一哭比較好。」
陳老師用力推開他,手勁大到驚人。
「我不要哭啦!」
你、你正在哭啊。
「好,好,你不要哭。」又想將對方壓回自己懷中,無奈壓不動,他只好自己湊上,猶豫片刻,還是輕覆上對方的唇,沒有再更深入,只是蜻蜓點吻似的停在上頭,光這個動作就讓他害羞到想將自己鑽到地底躲著。
心臟很大聲地跳,他想自己說不定有點卑鄙,仗著別人喝醉酒做這種事,要是平常他肯定不敢親,畢竟他太害怕被拒絕。
鼻腔滿滿都是啤酒的味道,他想笑,正要退開,就被強行推倒,不敢做的下一步驟對方很自然的代勞了,硬是打開他的嘴將舌探進去、捧著他的臉深吻──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啊啊啊──
「唔、陳......」
「你會討厭我嗎?」陳老師捧住他的臉,有些緊張地問。
「不會啊。」許先生用力搖頭。
對方像是松一口氣,然後猛然扯開他褲檔,想也不想的就往內探。
許先生差點尖叫,一半因為陳老師太過豪放的動作,一半因為陳老師的手真的很冰這樣放進去一點都不舒服而且還很冷。他趕忙制止他再繼續做下去,半投降似的歎氣。
「好了,我知道了。」
主動湊上去親吻,他趁對方恍神時將陳老師冰冷的手帶開,下意識的搓揉他掌心,讓他能暖活些。他的吻很細膩,不若陳老師急著攻城的樣子,他慢的彷佛要吻上幾百年。
他邊拉上棉被蓋住兩人,技巧性的讓位置互換,好讓陳老師接觸到的冷空氣少一點,好不容易綿密的一吻結束,對方視線迷離的盯著自己看,問:「你要繼續下去了嗎?」
「要,可是不是現在。」
「那什麽時候?」
「等你答應跟我交往。」
「好,我現在答應了。」
「不行,還要再久一點,我們要從牽手開始。」說完他自己也很想笑,但是要哄酒鬼就是得這麽做,尤其是這種酒鬼。
「為什麽?幹麽不現在做?」
他覺得現在的陳老師就跟小孩子一樣,不禁失笑。
他撥開他掉在額前的發,輕且溫柔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許先生腦海中一直存留著一個畫面。
黃昏殘留的教室,拖著一個又一個陰影的空桌椅,陳老師蹲著對旭旭笑,溫柔的不曉得正說些什麽。
他記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終於鼓起勇氣在電話中對前妻告白,前妻哭得稀哩嘩啦。
很多很多年後,前妻躺在床上看哭得稀哩嘩啦的他,蒼白的面容勾起一抹沒有生氣的笑。
她請他好好照顧旭旭。
請他好好照顧自己。
請他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一個可以包容自己且自己可以包容他的人。
找到一個很純粹很善良的人,用很純粹很善良的心愛他。
然後請你幸福,請你不要難過。
他一直聽著,然後記著,記著很久。
所以當有人問起他前妻的事情,他總是用最愉快的語調最愉快的心情談起她,他不該覺得難過,至少他看過她最後一眼,在棺材蓋上前看見的妻子都是如此美麗,笑容如此安詳。
這樣很好。所以他放下,繼續走下去。
然後他一路牽著旭旭的手走過許多年頭,終於遇到那個讓自己重新動心的人。是個男人,比自己年紀小一些,不太表達自己的感情,很喜歡小孩的樣子,有著一點憂鬱跟很多很多堅強。
前妻一直說他個性溫吞,他也的確溫吞,「我喜歡你」幾個字幾天前才說出口。
那天張開眼看見躺在身邊的人,他無由來得很感動。先是很害羞,然後很感動。
之後他們就像往常一樣,他帶旭旭去上課,對他說老師好,接旭旭放學,對他說老師辛苦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叫他陳老師,起初很靦腆的試著喊喊看「均澤老師」,結巴好幾次終於說順,之後也就說習慣了。
有一次上英語課,因為陳老師那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他自告奮勇上臺教書,看著對方坐在台下專注看他的樣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很開心很得意。
他使出渾身解數,結果被台下的阿婆抗議英文講這麽快根本聽不懂。
他不好意思的傻笑,連連抱歉好幾次。太急於表現自己卻忘了是在上課給一群長輩聽。下意識看向陳老師,對方看著自己似笑非笑。
終於有一點不一樣的是,之後他如果在路上遇見要去買東西的陳老師,陳老師會樂意跟他同行並一起挑菜。夕陽拉長兩人的影子,在柏油路上黑影緊緊相依。
又一點更不一樣的是,陳老師開始會每天晚上去他家吃飯,他煮飯煮得很開心。
再更不一樣一點的是有一天,沒有喝酒也沒有情緒激動的陳老師突然對他說:「我喜歡你。」那時候是晚上,剛結束完英文課,夜風柔柔的送。他正開車門要坐入車內,已經系好安全帶的陳老師對他說。
很突然,突然到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倒是後座的旭旭不滿地問:「那我呢?」
陳老師笑。「嗯,更喜歡旭旭。」
看著兒子得意的樣子,他無奈的不曉得該怎麽辦。
送他回家時他靠在窗邊問正要上小公寓的陳老師要不要搬來跟自己住,對方一臉高深莫測的沒回答,他只好換個問題問:「那,農曆新年跟我回老家過年好不好?」
對方像是想起有趣的事,於是邊笑邊點頭。
後來他才知道,陳老師喝酒最恐怖的地方不在喝了之後跟沒喝一樣,而是在他在醒酒之後對醉時做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也包括那句溫柔的「我喜歡你」。
對方有點無奈地表示,如果自己這麽習慣被寵,不曉得以後沒人寵時該怎麽辦了。
「那一直寵就好了。」他照樣結巴著說,臉上的溫度讓他知道自己臉紅的不像話。
陳老師看著他,然後將雙臂環上他的腰。
被抱著的許先生內心有虛榮有驚喜有開心有幸福。
他還是會想起那個畫面,並一直記住。
他還是會想起那些話,並且也一直記住。
如果能平凡著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

[單親爸爸系列] 黃昏市場

陳老師在黃昏市場裏再次見識到許先生的好人緣。
跟許先生走在一起,是少不了要受到注目的。從還沒進黃昏市場開始,就陸陸續續有人朝他打招呼,然後盯著陳老師楞兩秒,才又恍然大悟的笑開:「哎呀,是陳老師啊!」
幾個大嬸推推許先生肩膀調侃他怎麽最近跟老師這麽好,是不是賄賂了人家什麽,那個太過憨直的男人只是不知所措的傻笑,拚命搖頭:「不是的......我們是──」然後偷偷瞄陳老師一眼,自己掩嘴偷笑的很開心。
陳老師覺得有點好笑,這個男人八成不知道自己開心的樣子一點也藏不住。
然後趁著人多的時候,許先生悄悄牽上陳老師的手,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那個,均澤、均澤老師,你想吃什麽嗎?」
「沒有特別想吃什麽。」
「啊......那你要不要──」
許先生還來不及出主意,一旁賣菜的阿婆朝他大力招手,大喊:「哎唷,許先生啊──」
他點頭淡笑:「李婆婆。」
「哎唷,你什麽時候要來我們家做女婿啊?」
一旁賣肉的阿伯用力擠開阿婆,拎著兩串肉哈哈大笑:「挖家欸罵喪哩啦,啊灣女兒就尬意哩欸捏,哈哈哈。」
接著不曉得哪里來的阿婆阿嬸們也加入戰局,一旁賣衣服的阿婆看不下去,用力排開眾人,大喊別吵了許先生是她的。
許先生從頭到尾維持傻笑的姿態,然後問:「我想買兩把地瓜葉......」
「啊你不買肉逆!」
「張伯你每次都不算我便宜一點。」許先生繼續傻笑。
「偶女兒都被你誘拐走了還要算你便宜一點──!」
陳老師樂的看戰局,突然賣碗粿的阿婆尖聲大笑,拍拍陳老師的肩說最近他女兒很喜歡他。「我馬尬意記款欸啦,就古錐。」
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拖入戰局裏的陳老師一瞬間不曉得該做何反應,許先生不著痕跡的將他拉到身後:「林婆婆你不要這樣,會嚇到人家。」
「啊又不素在搜你。」
許先生苦笑:「林婆婆你上次才說你喜歡我,怎麽這次來就換人了?」
「喔唷──喔唷──要喜歡你也不素不可以啦。」林婆婆一邊大笑一邊害羞的回到攤位前,拿一碗碗粿塞到陳老師手中。「這郭給你粗啦。」
「啊......謝謝。」陳老師看著手中有點油膩的塑膠碗,裏頭裝著明顯許多料的碗粿,朝婆婆微笑,瞬間讓婆婆又羞的跑回攤位前,說他老公年輕的時候就長這麽帥。
「不好意思,」牽著陳老師往其他攤子去,許先生說:「他們都是好人,只是太過熱情而已。」
陳老師搖頭,任他牽著走,視線就盯著那碗碗粿看。「我知道。」
他倒是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情。
以前他總是去超級市場,因為覺得傳統市場人擠人,氣味又很差,超級市場只需要簡單的挑幾樣東西然後給店員刷條碼就行了,的確是比傳統市場方便很多。
卻的確也少了很多。
「這裏總共──一百五啦。」賣魚的大伯看著磅秤,大著嗓門對許先生說,一邊將魚遞給他。
許先生沒接過,偏頭問:「黃伯伯,五十塊這種零頭就不用算了嘛。」
「齁你每次來都這樣啦!不行啦!我不給人家殺價的!」
「零頭就是給人家殺價的嘛。」
「你裝可愛也咩有用啦──!」
然後許先生提著一百塊的魚肉離去。
陳老師:「我沒想到你也會殺價。」看起來明明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本來不會的,」許先生說,一邊在玩具攤子前停下腳步。「後來來久了就會了。」
想起有趣的事情,許先生忍不住笑起來:「一開始啊,在攤子前面看見其他太太殺價殺得很開心,都不好意思跟著殺價,有一次鼓起勇氣問可不可以五十塊,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陳老師大概可以想到得到。
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菜鳥爸爸來到臥虎藏龍的菜市場,活脫脫就是一隻肥羊,老闆說兩百就兩百,三百就三百,看著隔壁太太殺價殺的腥風血雨,低頭看看快沒錢的錢包,認真的考慮了好一下子,神情大概有點羡慕。
然後好不容易紅著臉結巴的問能不能算便宜一點,那個樣子八成喚醒了菜市場裏眾婆婆嬸嬸們的母愛,從此這個靦腆的爸爸在菜市場開始通行無阻。
回過神來眼前擺著兩個玩具,許先生問他哪個好。
陳老師思考了片刻,指著右邊那個說:「旭旭應該比較喜歡這個。」印象中他很喜歡畫畫,而且還畫的不錯的樣子。
許先生一臉得意跟滿足。
賣玩具的小姐又送了一個小小的塑膠玩偶給許先生,離開後陳老師問許先生對方是不是喜歡他,許先生趕緊搖頭,連耳根都泛紅:「當、當然不是,是因為熟客啦......」
「哦。」對方明明一臉嬌羞的樣子。
「你要不要吃臭豆腐?這裏有家臭豆腐很好吃。」許先生問他,陳老師沒什麽特別意見,於是點頭。賣臭豆腐的阿姨冷著一張臉酷酷地問:「幾份?」
許先生:「嗯......兩份,那個,辣──」
「加一點點。」一邊把豆腐丟到油鍋中,阿姨一邊接話,惹來許先生不好意思的笑,隨即被瞪一眼。
阿姨:「下次沒帶兒子來少來我這裏買東西。」
陳老師看看許先生,對方被罵的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大概這人也是這邊的熟客。
一邊看著臭豆腐,一頭帥氣短髮的阿姨猛然回頭驚悚地瞪著他。「你誰啊?」
啊,好直。
「嗯......我是......」轉頭要朝身邊的人求救,卻發現那個人不曉得跑哪去了,只好硬著頭皮自我介紹:「我是許先生的朋友......」
「哦,你是那個小白臉的男朋友啊。」
「是朋友......」
「我知道啦,」撈起臭豆腐甩甩油,等待它瀝乾的時間阿姨到另一個鍋子裏打一顆蛋。「哪對男性朋友感情好到手牽緊緊的。」
「......啊,嗯。」
瞥陳老師一眼,阿姨輕嗤。「怎麽情侶一個樣,都這個小白臉的樣子──不過你比較可愛啦,看到那個姓許的就覺得很噁心。」
遠遠的那個被說很噁心的男人朝自己跑來,手上拎著兩件衣服。
「你喜歡哪個顏色?」
「這個藍色。」
「好。」然後又跑走了。
阿姨打個哆嗦。「那個男人連跑步也在裝可愛。」將那包臭豆腐包起來並加上泡菜跟醬汁,阿姨順便將剛剛做好的蚵仔煎推到他面前。「他八成會挑很久,你坐著吃吧,這盤免費送你。」
陳老師看著蚵仔煎猶豫片刻,還是放下手邊的東西坐在店家特別準備的桌邊吃起來,邊等待那個不曉得跑去哪里的許先生。
慢吞吞的吃完一盤後,那個男人才提著大包小包出現,面色紅潤的像是剛經歷完一場戰鬥。
「我給你買了很多衣服。」那個男人笑著說。
一旁的阿姨又打個哆嗦,直罵許先生有夠噁心。
數次要走出黃昏市場許先生數次被攔住,弄到最後兩個男人四條手已經沒辦法再增加任何一袋東西。夕陽西下。
紅橙橙的夕陽光掉在柏油路上,掉在兩人頭髮上、肩上。
如果不是手上有東西,陳老師或許會衝動的牽住對方。
這樣說或許很流俗,但他除此之外,不曉得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越來越喜歡對方。一點一滴的。
「下次應該騎車來。」陳老師說。
許先生歪頭:「可是這樣就不能一起散步了。」
「不是那個問題......」
「咦?」
是要是每次手上都拿著這麽多東西,那麽就沒辦法牽手了。
就沒辦法很喜歡很喜歡的時候、情緒激動的時候,用力抱住對方了。
「均澤老師?」
他搖頭。「沒什麽。」
許先生還是有點擔心,探頭到陳老師面前擔憂地問:「真的沒事嗎?」
陳老師朝他微笑搖頭。「真的,我只是怕你拿太多東西會累。」
算了。
牽手、擁抱,甚至於索吻這種事情。
回家在做吧。他想。

[單親爸爸系列] 與子偕老


是馬麻的故事,
所以是BG,無法接受在看BL時還看到BG者請小心。
﹍﹍﹍
新婚那天按照慣例的鬧洞房,許先生沒有經歷過。
婚禮那天早上,一輛輛由親友們出力提供的轎車停在女方家門口,妻子身穿白紗,臉上的妝上了又上,上過哭花了,擦擦眼淚再上一次。
妻子淡笑著搖頭,面對他詢問的眼神道:「沒事。」
欲言又止,他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好緊起妻子的手來到大廳,岳父岳母坐在椅子上,他注意到妻子的含著淚水不敢滴下,勉強自己在爸媽面前當一個最美的新娘。
妻子端過茶水,最後一次為父母奉茶。
然後不曉得是茶抑或是其他水珠滴到茶盤了,妻子頭低低的,不敢抬起。岳父岳母含淚接過,粗糙的手指歷經風霜結了繭,當初是用這雙手抱起初生的妻子,拉著她學走,偶爾責罰,看著她牙牙學語,一口一個爸爸、媽媽。
挽著妻子跪下,一次一次叩拜。
丈母娘已然泣不成聲,他注意到岳父想哭,卻只是忍在眼眶裏,跟女兒的倔強簡直如出一轍。
一次一個感謝,「感謝您們願意將女兒嫁給我」。
一次一個感謝,「感謝您們給過她一個幸福的家庭」。
一次一個感謝,「感謝現在您們在這裏,為她的人生見證一個新的歷程」。
妻子顫抖著輕喊爸媽,沒有再續下文,他卻能感覺到妻子想說的千言萬語。
與妻子坐上轎車,水在後頭潑出,她扔下扇子。
鞭炮聲於焉響起,遮蓋了妻子終於潰堤的哭聲。
他說不出什麽安慰,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輕拍妻子的背,看她哭得西哩嘩啦,他下意識的想說對不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說,這種話絕對說不得。
妻子是下了多少決心才願意嫁給自己這個大學才畢業多久,還只是個公司的小職員,長得也沒多好看,家裏也不有錢的小夥子,他已經無法去度量。
新竹南下台中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段距離手牽了,他發誓他不會放開。
時至夜晚,流水席內已經坐滿了客人。他擔心的回到房中,看著失神的妻子,淚水一直流,阿姨們就手忙腳亂地擦,一邊安慰她:「這麽美的新娘子哪里找?哭了就不美了。」「乖,大家都在等,我們趕快出去。」
阿姨們見他進房,趕緊替她擦擦眼淚,要他安慰安慰妻子便離開。
他站在妻子身旁,靜靜地看她哭。
幾個花童闖進來,說婚禮要開始了。
他朝她伸出手,露出妻子稱讚過的,最喜歡的笑容。
「笑得傻傻的,好像可以依賴一輩子一樣。」大學時期妻子曾經這麽說過。說他人沒有特別聰明,也不會投機取巧,可是笑容很傻,很真,可以託付一輩子。
幾個月前他抱著同學出的主意買的大泰迪熊,一手拿著鮮花,吃力的扛到妻子家中,被岳父邊打邊踹出家門。
他可憐兮兮的在妻子家門口打電話給妻子,說自己被趕出來了。
看著樓上妻子房間的燈光,隱約有人影。
「我知道。」她說,她語中有著笑意:「我爸說你膽敢跟我求婚,見你一次就要揍你一次。」
「我知道我可能不會成功啦......可是你可不可以請你爸開門讓我放一下泰迪熊,真的很重耶......」
「你花了多少錢買的?」
「......」那個價錢他不敢說,連他自己想一次都被嚇一次。
隱約聽見妻子歎氣,對他說以後不要買這種東西了,肯定是別人出的餿主意,對吧?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是認真的,想要娶這個女人為妻。
做一輩子的牽手。
當時的他對不顧父親阻擾來到樓下的妻子傻笑,用力傻笑。
妻子邊哭邊笑。
幾個月後妻子穿著美麗的婚紗,坐在梳粧檯前沒有笑容,只有失魂的哭。他想自己真的很窩囊,什麽也不會,好像只會笑而已。
好像一直以來都是妻子堅強的陪伴他,教他路該怎麽走,現下妻子的堅強倒了,他也什麽都不會了。
所以如果自己的優點只剩這個,就讓他努力發揮吧,他不想要妻子後悔,不想要她難過。
妻子望向他,有點無奈的伸出手覆上他伸出的手掌。
在花童們的促擁下出房門,他悄悄告訴妻子,以後也要生一個像他們一樣可愛的孩子。
「啊,當然要像你啦,像我就不可愛了。」
然後妻子終於破涕而笑,他感到有些得意。
一路走過人群,不少人稱讚新娘真漂亮。
他想那是當然,他老婆比任何人都漂亮。
敬酒的時候他有些糗,新娘的酒量比他還好,竟然是妻子替他擋酒。
來到女方父母這一桌,他結巴地對岳父岳母說,他一定會讓她過的很幸福。
岳父狠狠瞪他一眼。「臭小子的意思是說以前我們讓雅渝過的不幸福是不是?」
「不、不是啦......」
「爸......」
「老公,不要再欺負人家君淳了。」岳母笑著說,聲音有些乾澀,想必哭了好久好久。
後來岳父喝醉了,趴在桌上說,他只是覺得不甘心。
女兒要嫁給那個臭小子了,想到就覺得很不甘心。
看到女兒新娘的模樣這麽漂亮,他又得意又不甘心。
醉倒前喃喃自語,說著女兒你以後要常常回來新竹看爸爸。
要是那個臭小子欺負你了,我會揍得他滿地爬。
──爸爸一輩子都會保護你。
洞房花燭夜,沒有鬧洞房,也沒有浪漫的春宵。
妻子坐在床沿,又哭又鬧。
說她不要嫁了。
她不想要嫁了。
他照樣慌張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只好用力抱緊妻子。
「我、我知道我很差......」
「你放開我啦!」妻子用力掙扎,他只好再更用力抱住她。
「我,我什麽都不好,什麽都不會......可能我現在只會一直傻笑,可是以後我會學很多事情,我會幫你擋酒,我會幫你買菜,煮飯......如、如果你喜歡看我笑,我就會笑一輩子給你看,我、我......我也會保護你......雖然我不太會打架......
「雖然我長得沒有很帥,可是也沒有很醜,我可以幫你生一個很漂亮的小孩......還、還可以......」
想不出來了,可是他想說的話很多。
「我、我們一起老,我陪你一起老。」
進洞房前,岳父岳母牽起女兒的手,用力握著,輕輕拍著,就像小時候哄孩子入睡般的溫柔。岳父只是點頭,不斷點頭。
小時候告訴爸爸,要當一個最美的新娘。
試穿新娘禮服的時候,爸爸不屑的撇頭說怎麽這麽醜。
結婚的時候,她知道爸爸想說的千言萬語。
離去前她聽見爸爸低聲用台語說,有啦,很美了,你已經是很美的新娘了。
許媽媽也執起媳婦的手,對她說一聲謝謝。
我家兒子不成材,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現在他抱著妻子,告訴他他們要一起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一起忘記很多事情,最後可能什麽都忘掉了,他還是會記得牽住她的手。
很多很多年後,妻子躺在病床上,最後一次牽他的手。
岳父岳母沒有怪他任何一句話,出病房後,哭著對他說一聲謝謝。
「老婆,我已經學會很多事情了,雖然也沒有辦法一起老了。」
可是你說的話,我都不會忘記。
「對不起,我不曾說過浪漫的甜言蜜語讓你開心,一路貧窮到有點基礎,一路都讓你吃苦了。謝謝你當初願意嫁給我,之後也不曾後悔。」

﹍﹍﹍﹍

[單親爸爸系列] 一個人生活不能(1)

寒暑假總會有幾天,許先生會帶著兒子回前妻娘家去陪陪他們老人家。畢竟他們就這一個女兒,女兒走了之後,就剩兩夫妻相依為命了,平常因為得上班的關係,他會將旭旭留在那跟他們作伴,但若是寒假,剛好他有年假,便會一起留在那兒住上三天至五天的時間。
旭旭很乖,從不會吵鬧著說不想回去之類的話,總讓許先生很安慰。好像從母親死去的那刻開始,他就曉得不能任性了。
雖然岳父總是嘟嚷著姓許的你根本不必回來旭旭回來就好,但他看得出來其實他們倆老都很開心有他們回來作伴,嘴上不說,其實一到假期,兩老家中就會「很巧的」多買了幾件男性衣服、多買了幾套西裝、多買了幾件小孩衣物、玩具、多買了一些生活用品讓他們帶回去。
「多買的。」每回岳父都會撇開臉指著堆在電視旁的一大堆東西,要他要滾回去的時候順便帶走。岳母會遮著嘴竊笑,說你岳父就這副德性,那些「多買」的東西有八成都是他去買的。
「有西裝。」許先生驚奇地拿起整齊折疊在盒子裏的西裝,看起來還不便宜。
「你岳父買的。」
「是多買的!」
他傻笑著向這個即使經過多年脾氣依然一樣硬的岳父道謝,惹來對方不屑地輕哼。
他知道他們兩個老人家,其實自己住也很寂寞,所以即使前妻已經離開很久,他還是想盡自己所能的照顧他們。既然過去幾年一直是這樣的,那麽今年當然也不會有特例。
許先生卻有些顧慮。
遲疑地抬頭看在餐桌另一邊靜靜吃飯的陳老師,他輕咳幾聲放下碗筷:「那個......」
陳老師夾了些菜給旭旭,旭旭笑著說謝謝,陳老師也回以微笑,似乎夾上癮似的又多夾些菜給他,從頭到尾無視許先生的存在。
「均澤老師......」
「吃香菇嗎?」他問旭旭,指指離旭旭較遠、顯然他小個子夾不到的香菇。旭旭用力點頭,於是陳老師也替他夾了一些。
「均澤老師?」
旭旭邊咬著大香菇一邊往右看看爸爸,覺得他有些可憐,於是小力扯扯坐在自己身旁的陳老師衣袖。「老師,把拔在叫你耶。」
「蕃茄炒蛋吃嗎?」
「吃。」
於是陳老師又替他弄了一些蕃茄炒蛋。
許先生幾次張嘴又闔起,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叫:「均、均澤......」
「......嗯?」
密碼對了。許先生如釋重負地歎氣。還好他猜對對方為什麽不理他。
「那個,過年的時候......」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
有些無措地放下碗筷,他按壓著桌面小心翼翼地問:「那、那你......」
「你去吧。」盯著清湯許久,陳老師說,伴隨著隱隱約約地歎息。「你不要怕我會生氣還什麽的,這種事情我覺得很好,所以你去吧。」
「那、那你呢?」
「你希望我去?」
許先生困擾地皺眉思考許久,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旭旭邊喝湯一邊看爸爸煩惱的樣子,好不容易哈的一口將湯喝得見底,用衛生紙抹抹嘴,爸爸還在又握拳又閉眼又扭來扭去的煩惱。於是他又扯扯陳老師的袖口,輕聲問:「老師想去嗎?」
陳老師苦笑。「我想我去不太好。」
「為什麽不好?」
揉揉旭旭柔軟的發,陳老師搖頭:「你們去玩吧,要多陪陪外公外婆喔。」
許先生鬆開拳頭,還是有點不確定:「......這樣真的好嗎?」
「不好嗎?」
「不,也不是......」
收拾碗筷站起,他給許先生一個請他安心的笑容:「我不是需要人哄的小鬼,你放心去吧。」
即使還有些不放心,許先生也只得點頭。
「我會儘快回來。」
「旭旭呢?」旭旭抬頭問把拔。
「旭旭恐怕得留久一點,外公外婆很想你。」
「好。」他乖乖點頭,專心啃雞腿。
隔天早上陽光都還沒完全透出雲層,空氣中冷得需要裹件大衣,許先生已經陸陸續續將一些行李搬上車,其中占最多是旭旭的換洗衣物跟玩具。陳老師懶懶地倚在門口看他將行李箱用繩子纏好,固定著不讓他們在行進時亂滾亂撞。
許先生被看的有些害羞,回頭朝他傻笑。
許先生:「不冷嗎?」
陳老師比比自己身上厚重的大衣。「冷嗎?」
「我、我怕你冷。」
「那你就別穿著一件襯衫亂晃。」甚至還將袖子卷起來。
「我、我是怕你冷......」
「看見你我就冷了。」
許先生愧疚地將袖子拉下。「不好意思。」
忍不住失笑。陳老師離開門邊,替他將行李弄好。「我去幫你抱旭旭下來?」
「我來吧,旭旭看起來很輕,抱起來可是很重的。」
待一切準備好,旭旭也在副駕駛座上安穩地睡著,許先生坐入駕駛座,拉下車窗向陳老師告別。「我很快回來。」
陳老師拉緊大衣,冷風吹得他有些難受。「沒關係,你要收假再回來吧。」
「......我怕你......」
「嗯?」
「沒、沒有,那我們先走了。」
「嗯。」
看著對方換完檔要踩下油門,陳老師忍不住又喊住他。
「許君淳。」
「咦、咦?」陳老師突然喊自己全名,讓他有些緊張。「怎麽了?」
「......」焦躁地捏捏手臂,他突然俯下身,探近車窗內輕吻對方嘴唇,趁對方還來不及臉紅時退開。「好好玩吧。」看見對方驚嚇到呆楞,他果然還是只能無奈地苦笑。

[單親爸爸系列] 一個人生活不能(2)

陳老師獨自面對從以前就覺得太大的房子,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覺得大到太令人難受了。他想自己一向不是害怕孤單的人,以前無論是在家庭、人際關係上,他一直處於一種情感淡薄的狀態,因此就算一兩天沒人陪他說話,他想自己應該還不至於枯死才對。
許先生跟旭旭不在的日子,陳老師只是將平常的閱讀時間從一個小時延長到了五個小時,有時甚至更長。讀累了他會回房去睡覺,偶爾,很偶爾的時候,他會躺到許先生的位子上去睡覺,他想他比較喜歡那張床的顏色。
早上他很早就會起來,這種時候應該是許先生做早餐的時候,但他會自己做飯,這點對他來說根本沒問題。
沒想到都差不多嘛。一邊打掃家裏時,陳老師一邊想。
他不太會去敦親睦鄰,但是遇見鄰居他會向他們點點頭,於是鄰居就會塞給他一把菜,說:「哎唷陳老師啊我女兒好喜歡你捏,啊你記不記得,就你們班上那個......」「嗯,我記得,她成績很優秀,也很乖巧。」「哎唷沒有啦,在家跟一頭牛一樣,呵呵呵。」陳老師便會回以淡淡微笑。
關於他住在許先生家這件事,對外的說法是某一天許先生人太好,看見陳老師竟然一個人住在那個破破小小的房子裏,於是想起自己那個又大又漂亮的屋子,便對陳老師說:「陳老師陳老師,你願意來我家住嗎?我家有好多房間喔。」不擅拒絕的陳老師即使很想推卻,卻仍然敵不過許先生的好意,於是便在許先生又大又漂亮的房子裏住下了。
許先生人好是公開的事實,陳老師住在破破小小的房子經查證之後是確切的事實。兩人在鄉里間都頗受歡迎,因此也沒太多人刻意說閒話,除了一開始一早看到陳老師從許先生家走出來時,有些許驚訝之外,之後都還好。
很自然地,時間也這麽過去了。
許先生一回到新竹,便給他打了通電話。
「我大概會停留個五天時間。」許先生說。
「嗯。」
「那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嗯。」
「呃、那個......」
「嗯?」
「沒、沒有。先這樣,我還會打電話回來,有事給我電話。」
「嗯。」
於是對話就這麽結束了,陳老師對著發出單調單音的話筒發呆許久。
許先生不好意思說,早上陳老師突然的一吻,讓他開車開的有些心猿意馬。
即使在一起也有一小段時間了,兩人之間的親密動作卻少的跟普通朋友差不多。許先生對這方面是不敢多想的,他怕造成陳老師的困擾,況且他並不覺得維持這樣的關係有什麽不好,至少每天他都過得很愉快。
只是許久沒有親吻,陳老師身上淡淡的清香、嘴上有些乾燥卻軟軟的觸感,都讓他心跳加快很多很多很多。
一路上不時用手遮住嘴,輕咳幾聲。醒來的旭旭問:「把拔你感冒了嗎?」他又輕咳幾聲,搖頭:「沒有,你不用擔心。」他只好努力讓自己專心。
大多時候都是許先生打電話回來,甚少──又或者說幾乎是沒有陳老師打電話給許先生的情況。他的說法是一切都很好,不需要特意打電話說什麽,許先生於是放心地笑:「是嗎?那你記得要吃飯。」
陳老師想,就算他看書總看很久,但一到吃飯時間他是一定放下書的。陳老師對吃三餐有意外的執著。
但某天他從書堆中爬起時發現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自己不僅錯過了早餐,還錯過了中餐。他看向廚房,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習慣,在特定時候會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處理餐點,或是早就準備好一桌飯菜,吩咐他中午得吃。
細細地回想起來,原來三天來,自己已經錯過很多次早餐、中餐、晚餐了。站在客廳裏,太陽逐漸西沉,他沒開燈,發現橘色的光輝映不進室內來。
他有些害怕地發現,自己的預言果然證實了。
那個人寵自己寵得太徹底,讓他險些忘了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麽生活的。
於是他在焦躁兩三個小時過後,毅然決然收拾一些衣服,住回原本的小公寓。看見習慣獨處的空間,他才稍稍放心地鬆口氣。在那個地方他會害怕自己太孤獨。
在習慣孤獨的地方孤獨,就不會難受了。
於是陳老師依舊這樣生活,偶爾看著電話發呆,一瞬間差點按下許先生的號碼,最後還是掛斷了。某天他到便利商店買冷飲,眼角餘光看見啤酒,一時興起放回原本要買的奶茶,買了六罐啤酒回家。
他也不是要灌醉自己,只是突然很懷念啤酒的滋味。
一邊看書一邊小口小口地喝,不知怎地臉上開始熱熱的,而腦袋卻越來越清楚,看著一地東倒西倒的啤酒罐,他打幾個嗝,想再多喝一點,於是拿起其中一個罐子塞入口袋,歪著頭拿出又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錢包。」他指著啤酒罐說,晃晃腦袋想不起來哪里奇怪,於是安心地將罐子塞入不大的口袋裏要出門,手機卻響了。他茫茫然回頭,拿起鑰匙、鉛筆、筆記本、存錢筒,發現他們都沒有發出聲音,最後終於找到手機,鈴聲卻停了。
他笨手笨腳地查閱未接電話,是許先生。
坐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麽眼眶熱熱的,突然就想哭了。
有股很巨大的孤單壓著自己,把自己卷回以前的生活。
看著對方的號碼,他始終沒按下通話鍵。有可能是啤酒的關係?一瞬間他突然懂了不是沒事情想說,是不敢說。
他不敢太依賴人家。
他不敢讓他擔心。
他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其實很寂寞。
他不敢讓他知道原來自己沒有這麽獨立。
要是能不麻煩人家就好了。
他以為自己習慣一個人,其實這種事情哪里能習慣。
手機在他手心像是突然重新恢復生命般地隱隱振動,他連忙接起,還來不及說話,許先生就焦急地開口:「均澤?你在哪里?」
「......我在我家。」
「你家?」那頭有不少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伴隨著許先生細微的喘息。突然他恍然大悟地猜測:「公寓嗎?」
「嗯。」一邊點頭,陳老師忍住讓自己不哭,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又搖搖晃晃站起。一定是不夠醉才會想哭。
「怎麽會突然回去?你在那裏等我,我去找你。」
「找我?」偏頭,陳老師不是很能理解:「你要回來......?」
「不是我要回來,是我已經回來了。你等我。」
「不要,我要去買啤酒。」
「啤酒?」許先生一愣,這才發現陳老師語氣的確不太對勁:「你喝酒了是不是?」
「嗯。」
「你、你你待在家裏!我立刻過去!我幫你買酒!」
「你會很快嗎?」
「對,我會很快。」
「好吧。」於是陳老師乖乖坐下,靠在牆邊胡亂用指節打拍子。「那我等你。」
「嗯。」
電話沒掛斷,他聽見開車門跟關車門的聲音,以及車發動的聲音,然後一路許多吵雜的車聲、許先生的呼吸聲。
像在唱歌那樣輕輕搖晃腦袋,他突然開口:「許君淳。」
「嗯?」
「你邊開車邊講電話。」
「我擔心你喝醉酒發生危險。」
「不會,因為我沒有喝醉酒。」
「是,是,你沒有喝醉酒。」
沉默一會,陳老師又喊他名字:「許君淳。」
「嗯?」
「你在新竹啊?」
「......沒有,我回來了。」
「喔。」
「嗯嗯。」
「那你要去新竹嗎?」
「沒有,我要去找你。」
「喔,可是我要去買啤酒。」
「不用,我幫你買了。」
「真的嗎?你買了很多嗎?」
「嗯,很多。」
「那好。」
閉上眼哼歌,陳老師也記不得這是什麽曲子了,只是班上的小朋友好像常常在唱。
「許君淳。」
「嗯?」
「我不能像小朋友。」
「啊?」
他發現自己哭了。
自己不能像個小孩,任性地吵著要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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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親爸爸系列] 一個人生活不能(3)

等許先生趕到的時候,是陳老師替他開門的,就像平常一樣地說:「你到啦。」然後打開門讓他進去,如果不是他身上明顯的啤酒味,絕對沒人看得出來這人有喝酒,而且還喝醉了。一進屋就發現倒在地板上的啤酒罐,陳老師搖搖晃晃地繞過椅子,晃一圈之後坐到地板上。
「你有買酒嗎?」
「便利商店關了。」
「你騙我。」
許先生有一瞬間的驚嚇,畢竟對方用太過明亮的眼說出這句話,讓他險些以為他真的沒醉。但在陳老師從口袋抽出啤酒罐說他沒錢了還眯起一隻眼從孔看入裏面後,許先生確定對方絕對不清醒。他鬆口氣,坐到陳老師身旁:「是真的,便利商店都去睡了。」
「你騙我,」陳老師放下他的「錢包」,挪動身子離許先生近一些。「便利商店不會這麽早睡。」
「是真的。」
「那酒呢?」
「便利商店睡了,所以不賣了。」
「早知道我就自己去買。」
「不,很早他們就都睡了。」
「你騙我。」
許先生不知道該怎麽說,無奈地問:「你吃飯了嗎?」
「我有喝酒。」
很好,所以言下之意是他用啤酒灌飽自己了是吧?「我去煮飯。」按著膝蓋站起,陳老師也跟著起身,告訴他他家裏沒有食物。
許先生:「......你中午有吃飯嗎?」
「沒有。」他答的挺理直氣壯,突然忽略許先生,走回啤酒堆裏坐下。許先生摸摸口袋,幸好他有帶錢出來。
「那我去幫你買飯。」
「不要,我不餓。」
許先生只好哄他:「如果買到飯的話,說不定會有啤酒哦。」
他搖頭,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樣子。「不要,我不想喝了。許君淳,你來。」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許先生沒想到這招竟然行不通,只好暫且任著他。
許先生剛坐下陳老師就倒到他身上,手裏握著冷冰冰的啤酒罐。
「均、均澤?」
陳老師閉上眼,沒回話。
起初的緊張逐漸消去,許先生看著倒到懷裏來的陳老師,從這個角度看下去,長長的睫毛鋪成漂亮的扇狀,跟柔軟的發絲一樣,都是淡淡的顏色。他忍不住放輕聲音問:「為什麽突然跑回來?」
「......那個房子太大。」
「你不習慣?」
陳老師搖頭,仍舊沒睜開眼。「房子太大。」
「你比較喜歡這裏嗎?」許先生開始想,如果陳老師比較喜歡原本的地方的話,還是讓他回來住比較好,他不想強迫他什麽。畢竟當初要陳老師搬到他家也是自己的提議,陳老師沒表達太多意見,說不定其實他是很不願意的。
見對方沒回話,許先生接著說:「你如果喜歡這裏的話,那明天我──」
「你什麽?」陳老師突然睜開眼,杏眼往上挑看他,總是飄渺的眼神現在看來卻有些淩厲。
「我......」許先生突然不敢說了,在對方的瞪視下。
「我要回家。」陳老師說。他皺眉站起,腳步有些不穩。「載我回家。」
許先生對陳老師的想法摸不著頭緒,只好全當他是醉了,才會這麽說話顛三倒四。開車回家的路上對方就像自己第一次去火車站帶他回家時那樣,將頭靠在窗邊睡著了,幾下輕撞都沒撞醒他。許先生笑,大概是酒的效力吧。但還是脫下外套替他墊著。
回到家時陳老師依然一臉睡眼模糊的樣子,坐在床邊打盹。
「先睡吧?」
陳老師拍拍身邊的位置。「陪我睡。」
許先生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好熟悉,彷佛曾經也有這樣的經驗。他有些猶豫,腦袋快速地想幾個藉口想跑掉,陳老師卻瞪著他說:「你不要想騙我。」
實在分不出來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還在醉。
許先生歎氣,只好順著他的意躺下,陳老師滿意了,邊點頭邊拉高被子。他一雙手在棉被中摸啊摸,終於摸到了許先生的手,緊緊握住。許先生看了陳老師一眼,有些害羞地回握。
「許君淳。」
「嗯?」他發現陳老師似乎喝醉就喜歡叫自己全名。
「我讓你很困擾嗎?」
「咦?不會啊。」
「那你喜歡我嗎?」
「咦?很、很、很很很喜歡啊。」
「可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我比較喜歡這裏。可是房子很大。」
「啊......你喜歡小一點的房子?」許先生皺眉,腦海中快速跑過幾個最近看到的房屋廣告,但他想小孩子需要多一點空間玩耍,小的房子可能不太好。
陳老師不曉得許先生腦海中的房屋資訊已經飆到幾裏遠了,只是自顧自的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一個人的時候,房子就很大。」
「哎呀?」思緒斷在「其實我也想買一個有小花園的洋房啊再給旭旭買只大狗狗」,許先生似乎猛然抓到了重點。
「以前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就不覺得什麽,可是只要一段時間不寂寞,就不想回去了。」
就會害怕回去。
一回去,就會悶的難受。
許先生似乎開始懂他在說些什麽了。側過身子,他挪的靠近他一些,不確定地問:「你不喜歡我去新竹?」
「不是不喜歡,我從來沒有說過不喜歡。」
「那,你是一個人,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喔......」許先生略皺眉,輕點頭。「還是,你是因為一個人,所以不喜歡待在這間房子?那──」
後頸無預警地被扣住,猛地扯下,他還沒從驚嚇中恢復,唇就沾上了許多天前讓他心猿意馬一整路的觸感。有些乾燥,軟軟的,陳老師身上的香氣混合著漸漸退去的啤酒味,不太一樣,卻又不是不好聞。
突然有什麽潤濕了兩人都因天氣而顯得乾燥的唇,輕抵著許先生唇瓣間。許先生想開口說些什麽,剛好讓對方探入。
半開的視線對上陳老師長長的睫毛,不知為何輕輕顫動著。
許先生沒辦法推開對方。歎氣,他索性讓他吻,唇舌間儘是啤酒苦澀空虛的味道。
他承認自己把喝醉酒的老師當小孩在哄了,所以也想著對方親夠了就會放開,只是他沒想到一吻結束後對方不僅沒放開自己,不小心看見他的表情,笑得很自嘲。
「均澤?」
「許君淳,」陳老師笑開,不是以往那種淡淡的微笑。「我喝醉了,所以我侵犯你好了。」
其實陳老師很厭煩自己這種個性。
想著不要去麻煩別人,拚命壓抑、忍耐自己,但如果對方出現在自己眼前,一如既往的對自己好,而且溫柔的太過分時,又會忍不住的透漏一點又一點訊息,讓對方為自己操心。
好討厭自己。
如果能坦白的說出「我很想你」那就好了。
如果想撒嬌的時候,能夠坦白的撒嬌就好了。
如果不要堅強的時候,那就不要堅強算了。
其實也只是幾天沒見面,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會想念,打通電話就好。
可是假裝自己無所謂的無所謂,只是把自己逼入過去的死胡同裏而已。
其實他想自己有點卑鄙。
或許是察覺到陳老師情緒的異樣,被翻個身壓在底下的許先生沒有抵抗,任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解開他的扣子,他一手擋在額前,遮掉直射到眼裏的光線。
「均澤,那個......」
他不想多說什麽,跟許先生對談等等自己又會心軟,心軟或是心虛,就又會後悔不想做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突然地想做,事實上他既沒有欲火高漲,也沒有衝動到想把面前的人拆吃入腹。
只是好想要證明什麽,一些連他都搞不懂的情緒。
俯身想親吻對方,卻給許先生推開。許先生一臉擔憂,用手背輕觸陳老師額頭、臉頰。「均澤,你怎麽了?」
「沒有啊。」撥開許先生的手想繼續剛剛的動作又給推開。
「你怎麽了?」
「我沒有。」
許先生看看天花板,有些想歎氣。像哄小孩般地朝他微笑:「你說說看好不好?你說說看我們再繼續。」
「真的嗎?你會繼續嗎?」
「真的。」
「......我不知道。」沮喪地倒到對方懷中,所幸就這麽賴著了。自己想要證明什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好吧,好吧,」他輕拍陳老師有些單薄的背,像哄旭旭入睡那樣。「那我們來聊天好了。這幾天你都在做什麽?」
「看書。」
「然後呢?」
「吃飯,睡覺,做家事,看書,拿菜。」
「拿菜?」
「嗯,隔壁太太送的。」
「哦......你都看什麽書?」
「隨便看。」
「隨便看?」
「你書房有多少書我就看多少書,性愛大全也是。」
「那不是性愛大全......」許先生一手遮著臉,覺得欲哭無淚。他大概知道對方在說哪一本,前幾天陳老師摸進他書房時拿出一本厚厚的書,裏頭大概是描述現在男女性愛上的疾病或是知識,還附了幾張圖,於是陳老師就認定那是性愛大全了。順道還問了一下:「你有性愛上的疾病嗎?」是面無表情問的,激動到臉紅的許先生實在不知道為什麽陳老師總能冷靜的說出這種話。
「那除此之外呢?你還做什麽了?」
「沒做什麽。」
「這幾天都想什麽了?」
「想著書的事。」
「然後呢?」
「......很多事。」
「為什麽搬回公寓了?」
「因為房子裏面空蕩蕩的。」
「原來如此。你是不是想起以前了?」
「不是。以前,麻痹著自己,都沒有感覺。」
「原來如此啊。」他輕撫對方的頭髮,力道很輕很柔,柔到讓陳老師想睡的程度。「均澤,你喜歡我打電話給你嗎?」
「嗯。」
「那我如果以後出去,就常常打電話給你。」
其實他大抵知道陳老師說不出口的是什麽了。
這個人平常壓抑著自己,喝醉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用一種自以為堅強的模樣在任性。他憋著不告訴人心裏的事,就像在履行對自身的承諾一樣:「必須要很堅強」的承諾。喝醉酒後的陳老師,就像暴露出了一個不敢示人的軟弱面,那個站在空蕩房子裏細數父親何時回來的小男孩。
可是小男孩記得啊,記得那個隨著年紀出現的另一個大男孩告誡自己的事情。
「不要麻煩別人、要堅強、不要哭。」
但是對小男孩來說這哪里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他一孤單就想哭,就想撒嬌啊,當有人對他很溫柔的時候,他也想要大哭著自己哪里委屈了啊,可是他不行,所以忍著,忍到一個讓人慌張的點時,他只好連忙轉移注意力,假裝自己真的很堅強。
當心裏不安到一個極點的時候,行為就開始強勢,彷佛這樣可以填補內心的忐忑。
慌張到一個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地步時,似乎做另外一件事就好了。
就能掩飾自己很懦弱。
「我們不在的這幾天,你很無聊嗎?」
「嗯。」
「呃......那個,想我嗎?」一邊問許先生忍不住有些害羞,在心裏偷偷慶倖陳老師趴在自己胸口,看不見鐵定紅的徹底的臉。
「嗯。」
答話的時候倒是坦白多了。「......均澤,你在不安什麽?」
不安什麽?
自己生存在無人島上,生存了很久。當自己想著反正沒人會來救自己,活得還頗能自得其樂的時候,有個人突然出現了,把自己帶離無人島,還對他很好很好。一邊很幸福的自己一邊有些忐忑,其實很擔心對方會不會突然厭煩自己了,很擔心自己會不會麻煩人家了,很擔心會不會一眨眼,自己又回到無人島上了。
緊緊抓著的浮木,即使可靠卻仍然讓他不安。
所以我很乖了。
我努力很乖了。
你忙的時候,我不會打電話吵你,即使當下很想聽你聲音。
知道你真的很孝順,對前妻的爸媽很好,看你回去那個世界,自己不瞭解的那一部份,也不敢打電話跟你撒嬌。
欸,許君淳,我真的很乖了。
「你會不會不要我?」
其實他最害怕的是這個。

[單親爸爸系列] 一個人生活不能(完) 


半吊子H有請小心。
﹍﹍﹍
黃澄澄的燈光曖昧的撒在自己與身下衣扣全開的人身上,陳老師白皙的肌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很情色。許先生猶豫片刻,還是伸出舌尖,輕舔對方乳首。感受到陳老師反射性地顫動,卻沒退開。於是他放大膽地吸吮與輕啃,仔細觀察對方皺眉閉眼的神情,與悶在嘴裏的輕哼。
逗弄至那裏留下自己此時看來很煽情的透明液體,並且豔紅的令人害羞,許先生才退開,一路或輕或重地輕吻,直至頸間、臉頰、眼邊、嘴唇。
許先生的吻一直是這樣的,讓人就像被捧在手掌心中疼惜。
「均澤,這樣真的好嗎?」帶點沙啞的氣音問,他顯然還是很猶豫。他不曉得多少年沒碰性事了,連自己想起來都覺得了不起,他怕沈寂許久的欲火真的被點燃,到時候想煞車都停不了。
陳老師了不起也才二十七、八歲吧,讓許先生覺得自己像在欺負年輕人一樣。
陳老師閉緊眼點頭,像怕對方反悔,於是伸出雙手勾住對方頸子,往自己身上拖。
「好吧。」他反覆舔吻對方嘴唇,陳老師的嘴軟軟的,卻總是乾乾的,於是他用舌頭替他潤濕,看起來便紅紅亮亮的。他暗自咽下唾沫,又忍不住在那張嘴上重重的親幾下,感受那種軟得陷下去的感覺。
自己會不會像個色伯伯一樣啊。許先生沈痛地想。但事實上他是比較喜歡接吻的,那種唇與唇之間軟軟的觸感。
陳老師突然睜開眼,動手替他解開排扣,許先生忍不住有些害羞,想撥開他的手說他來就好,但對方手腳俐落的三兩下就替他解光光,甚至還順道解開了他褲頭,有些冰冷的手想都沒想地就探到裏頭去。
「啊。」急促地發出單音,許先生不得不停下動作,有些發窘。「均澤,不用了沒關係。」
「我幫你。」
「不用......」他快哭了。「你這樣我沒辦法繼續下去。」
「你不用管我。」
「這不太可能啊......」
感受到對方微涼的手上下滑過已經好幾年沒被觸碰過的地方,讓許先生有些忍受不住。
他老了,他真的老了,跟不上年輕人了。他覺得有些絕望,只好順著他的意讓他摸,俯身又含住對方嘴唇,一手順著陳老師纖瘦的腰肢滑上另一邊飽受冷落的突起,或輕或重地搓揉。
有反應了。許先生想,然而他所謂的有反應是指自己。
自己竟然隨便被摸兩下就起了反應,讓他的絕望越來越深。等陳老師醒酒時他一定要告訴他,那是因為太多年沒做的關係,他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
「均澤,」他微微喘息。「手別動。」
「不要。」
他只好主動牽開對方的手,牽至唇邊輕吻。「你的手好冰。」
「你不喜歡?」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弄暖和就好。」陳老師不在意地抽回手,放入嘴中輕輕吸吮,一雙淡色的眼挑釁般半開瞪著身上的男人,像在抱怨對方的大驚小怪。透明液體隨著他的舔吻緩緩滑下,掛勾在修長好看的指上,圓潤的指尖因為沾著水而隱隱閃動起光澤,看起來就跟唇一樣紅潤。
許先生看得有些難耐,陳老師根本不曉得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忍不住扯開他的手,許先生就著這股衝動用力吻住對方的唇,三兩下解掉對方褲頭,就著薄薄的一層底褲布料或輕或重地搓揉。陳老師反射性的縮起腿,掙脫許先生太綿密的吻,撇開頭用力喘息。吻落在有些怕癢的頸間輕舔著,陳老師瑟縮起肩頭,無措地緊緊抱住對方,腦袋混沌地喘氣。
當那雙總是很溫暖的手終於扯開布料探入裏頭勾勒著他的形狀上下撫動時,陳老師忍不住加重抱緊對方的力道,皺眉悶哼。
許先生舔著他的乳首,像是刻意般的發出水聲,嘖嘖的聲響讓陳老師感官更加敏感,他忍不住撇開臉緊閉起眼,彷佛這樣就能掩去那些感受。另一隻手按壓著另一邊的突起用力揉捏著,不若剛剛的溫柔,陳老師隱隱約約察覺自己是真的點火了。
感覺到自己雙腿被分開,連牛仔褲都給扯到膝蓋,陳老師難得的臉紅。許先生來回撫摸對方又嫩又滑的大腿內側,長指挑開有些潤濕的底褲,卻沒將之扯下,重新握住陳老師逐漸發燙的那處,毫不客氣地上下套弄著。
陳老師不知道許先生原來這麽熟練。平常明明看起來很笨拙的。然後他恍神中突然想起,到底許先生也是個曾經結過婚的人,如果不會做的話才奇怪了。這麽想就覺得很不是滋味,於是他老大不開心的也扯掉對方的褲子,在對方驚訝地喊著:「咦咦均澤──」的時候抬起腰肢迎合上對方緩緩摩擦。
「不要這樣......」許先生忍得有些痛苦。感受到陳老師每一下的搖晃,抱緊許先生就像許先生已經埋在他體內似地晃動,臉上甚至泛起淡淡紅潮,就讓他忍耐的很難受。
「均澤。」
陳老師懶懶地應聲:「嗯?」
許先生壓下他雙腿,阻止他繼續扭動,然後用嘴含住陳老師那處,起先是試探性的舔著,然後一口含入,上下滑動,甚至吸出聲音。那瞬間陳老師再也壓抑不住,抓著許先生肩膀的手用力過度地顫抖,細微的喘息轉變成克制不住的吸氣。
他皺緊眉頭,卻忍不住聲音。
「不要吸......」
他一手橫在眼前,另一手慌張的緊抓許先生的發想推卻,卻只能任他吸吻著自己從來沒被這麽對待過的地方,被強迫分開的雙腿隱隱顫抖著。
握著逐漸粉紅的部位一次一次吸吮著,許先生半開著眼凝視似乎也跟著主人顫動的地方,舌尖刻意靠上頂端,用力按壓舔弄。
他狠狠抽動,「呃嗯......你......」橫在眼前的手不敢移開,他用力搖頭,聲音中的哭音明顯到連他都感覺的出來。「許君淳......」
陳老師感覺自己的感官隨著對方的吸吻快被引領至頂端時他卻突然放開了。陳老師不解地睜開眼,發現對方正笨拙的下床脫掉自己牛仔褲,然後跑到櫃子前面東摸摸西摸摸,害羞的從最裏層拿出一罐瓶罐又重新回到床上。
他注意到許先生的腿,很結實很修長,不像自己總是白慘慘的顏色,感覺很漂亮。
跪伏在陳老師身上,許先生試探性的以指尖抵抵陳老師後穴,陳老師閉起眼,咬牙準備承受,卻苦等不到侵入。疑惑地又睜開眼,卻看見對方用指頭沾沾罐子裏的東西,然後一臉下定決心從容就義般地將手伸往背後,東摸西摸,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就要探入。
「許君淳。」陳老師的聲音很不滿很低沉。
終於找尋到自己後庭的許先生紅著臉問聲:「什麽?」
「你在幹麽。」
「嗯?呃......」許先生仍然閉緊眼,像在感覺。「男人,男人需要先這樣。」
「那你用誰的?」
「呃?我、我的啊。」
「你想被我插?」
「呃,也,也不是,均澤你不要說那種詞......」
「那你把手給我放下。」
「啊?」不解地睜開眼,遲遲不敢沒入自己身後的手指也停了動作。陳老師憤怒地拉過許先生的手,自動將雙腿分的更開,並微微抬高腰肢,帶領他的手指來到後穴入口,一寸一寸沒入。
「嗯......」難受的揪起小臉,讓許先生看得有些心疼。
「均澤,你、你不要勉強......」
「你閉嘴。」兇狠地瞪那個男人一眼。感覺對方在自己的帶領下吞入兩個指節,他不適地鬆開手,索性讓自己攤在床上。側過臉,他眯起眼下令:「幫我。」
「咦、咦咦咦?」
「我懶得自己動了。」
「啊......」
在陳老師的注視下,許先生很害羞地吞口口水,然後緩緩將被引至一半的手埋入,再緩緩抽出。全程他緊張地盯著陳老師,就怕自己忽略了他疼痛的皺眉或是細微表情。
「痛嗎?」
陳老師搖頭。
於是許先生又沾了一點潤滑劑,將黏稠的透明濃稠體塗抹在對方入口,繞圓似地按壓。過多的液體順著吞吐著的小口滑至床單,讓那處看起來很色情。許先生忍不住加快按揉的速度,一次一次來回按動著。
「嗯......」
「會痛?」
「不會。」
許先生這才放心地探入手指,越探越深,然後在那溫熱的體內緩慢抽動,聆聽對方越來越綿密的喘息。
「痛的話要說。」
「嗯。」
長指在裏頭輕輕按著,尋找可能會讓陳老師舒服的地方,直到對方驚喘一聲並突然睜開眼,他才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於是他針對那處按壓戳動著,試圖讓陳老師放鬆。
「君、君淳......」
「嗯?」
陳老師不適地抬高腰肢。「你進來。」
「現、現在可以嗎?」
「嗯。」軟軟地應著。陳老師全身泛紅,一向明亮的雙眸此時看來像是真醉了,迷蒙地泛著水汽。
抽出手指,快速抽開的速度讓陳老師忍不住緊繃,細微的發出呻吟,讓許先生心跳漏了幾拍。他不確定地握住自己的,抵上那不停一開一張的後穴,緩緩壓入。
陳老師抱住許先生,皺眉承受身下地吞入。
直到完全沒入,他才如釋重負地鬆口氣。
「可、可以動嗎?」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怯怯地問,陳老師夾緊雙腿,感受對方在自己體內的隱隱脈動。
他笑:「許君淳。」
「嗯?」
「你覺得我酒醒了嗎?」
「呃?應、應該吧。」
「你這樣像不像誘拐酒醉的人做愛?」
「均澤你不要這樣說,」許先生有點想哭。「這樣我會軟掉。」
許先生靠在陳老師頸邊,因此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倒是可以感覺到陳老師在笑,他一笑就牽動到下頭,那一縮一縮的感覺逼得他快棄械投降。
「均、均澤?」
「沒有。你動。」
剛剛自己趴在許先生身上的時候,小小聲地問了句:「你會不會不要我?」
然後許先生很緊張地抱住他,跟著很緊張地說:「我怎麽會不要你?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的耶。」讓他想笑又想哭。
「你真的不會不要我?」
「不會啊!」
「我怎麽任性你都不會不要我?」
「沒關係,我最喜歡照顧人,我還怕你嫌我煩。」
「真的?」
「嗯。」
「你真的不會不要我?」
「除非均澤不要我。」許先生想了想這麽回答。
「那你先死還我先死。」
「你、你不要說這個......」
「你先死還我先死?」
許先生歎氣,只好認真地想,想很久以後才緩緩開口:「你好了。」
「為什麽?」
「因為我怕我死掉,你會孤單啊。」許先生笑,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如果你在我棺材旁哭,我怕我會難受到受不了。」
許先生頓了頓,又說:「我暗暗答應過你的,這輩子不會再讓陳均澤寂寞。」
所以我陪你,陪到你死。
如果不能一起死,那我願意讓你先走。
因為我知道你很脆弱,很怕孤單,最怕孤單,最怕自己一個人。所以到你死前我都會握著你的手守在床前,殷勤地問你是不是餓了,一起去散步好不好?
因為我也最怕放你一個人。
如果到時候老了,你先走了,那我守在你的靈堂,一步也不會離開。如果你回來了,第一眼就能看見我。
這樣你也不會孤單了。
「我永遠不會不要你。」
當身下的快感被推到頂點時,陳均澤很想哭。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著許先生來接孩子時的樣子,然後看著他們父子倆有說有笑的牽手離開。
他很羡慕,那種相伴的感覺。
「許君淳。」
「嗯?」
「你如果不要我,我就找一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我、我不會不要你──」
「我是說如果。」笑著輕揉對方被汗水浸濕的發,他的微笑很溫柔。「然後你要來找我,你一定要來找我,我會等你。」
因為我相信你說的,不會不要我。
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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